牡丹一眼看到,吸了一口冷氣,曉得是躲不過去的,少不得與肖女官告了聲罪,老老實實跟著何志忠、大郎下了馬,上前招呼道謝。
張五郎也沒料到這麼早會在這裡碰到他們,飛快地將口裡含著的餅子一口咽下去,將剩下的半個餅子塞給夥伴,把手在腰上擦了兩把,上前規規矩矩地給何志忠等人行禮問好。這次他正經得很,一眼也沒瞧牡丹,聽到何志忠道謝,也是極為斯文有禮的謙虛。他身後眾人只是捂著嘴偷笑,他回臉狠狠瞪了一眼,眾人便也斂了神色,袖手不語。
何志忠命牡丹上前給張五郎福禮道謝後,笑道:“我們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請五郎吃酒。”
張五郎連道不敢叨擾,見何家人上了馬,方盯著牡丹的背影看,恨不得穿出兩個dòng來。見何家人走遠,眾人方笑道:“五哥,怎會這個時候來這裡?可見原本是想去大寧坊看你的。只是半途遇到事qíng,才不得不趕回去罷了。”
張五郎冷聲道:“休得胡言亂語!那戴幞頭的女人分明是長公主府的女官,只怕是去幫著和離的。何家四郎和我jiāo好,他妹子就是我妹子,誰亂嚼舌頭,小心他的舌頭。”眼看著牡丹等人拐過永興坊,被坊牆遮住再也看不見了,他方一把奪過先前吃剩下的半個蒸胡餅一把塞進嘴裡,使勁地嚼,一直嚼到牙幫子都酸了才咽了下去。
一行人到了劉府,牡丹與薛氏沒有進府,就由肖女官領了何志忠父子二人進去。
劉承彩誇張地用了白布纏了頭,由兩個家僕扶著,哼哼唧唧,一瘸一拐地迎了出來,連聲告罪。何志忠曉得他又要訛詐,少不得假意問候,劉承彩當著肖女官卻也沒多話,就說自己是被惡徒所傷。
當著肖女官的面,何志忠接了牡丹的離書,將劉承彩寫的保證書拿出來燒了,便要走人。劉承彩不見契書,大急,“哎呦”一聲慘叫出來,驚得肖女官側目:“劉尚書這是怎麼了?趕緊休息,請御醫來瞧瞧!到底是何人行兇,可報了京兆府?天子腳下如何能讓這等兇徒逍遙?”
劉承彩一邊謝肖女官關心,一邊拿眼瞟著何志忠:“已經打探到兇徒在哪裡落腳了,正要使人去報京兆府呢。”
老東西,死xing不改,抓著點須尾立刻就纏上了,何志忠淡淡一笑,自袖管里掏出個紙疊成的方勝遞過去:“恰好我這裡有個偏方,治跌打損傷最是有用,劉尚書可願一試?”
劉承彩道:“我是病急亂投醫,正要偏方來治治!”邊說邊迫不及待地自何志忠手裡將那方勝接過去,打開一看,正是兩家當初簽的契書,想到這鬼東西終於回到自家手裡了,夜裡睡覺也要安穩許多,不由大喜,連聲道:“妙呀!好藥方!”邊說邊叫人拿禮物出來,重謝肖女官。
肖女官笑著受了,卻又道:“長公主吩咐了,民間和離或是出妻,尋常人家尚要給送錢物以示寬厚……何氏女……”
不待她說完,劉承彩就明白了。其實就是說牡丹受了委屈,要有所補償才是,這是幫清華郡主消解仇怨,助皇家掩人耳目的意思。只是牛毛要出在牛身上,這錢要劉家來出。雖然ròu痛,但劉承彩想著這牛毛到底也還是出在牛身上,這一筆小錢與何家那筆錢相比較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當下便同肖女官道:“不瞞您說,我心中一直愧對這孩子,早就命人準備下了的,兩千緡錢,這就送去。”說完果真命人取錢裝箱,馬上送出去。
肖女官皺了皺眉,不語,劉承彩忙試探著道:“還有二十匹上等絹。”肖女官覺得這數目還算滿意,彼此面上都過得去,也就不再多語。
劉家管家得了令,進去尋到朱嬤嬤,言明來意,問戚夫人要庫房鑰匙並對牌。話音未落,戚夫人就將手裡的瓷茶甌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咬牙切齒地道:“小賤人!憑什麼還要給她錢?”兀自不給。
那管家為難之極,只是垂手立在廊下不語,頻頻朝朱嬤嬤使眼色。朱嬤嬤才探了個頭,就被一隻瓷枕砸了出來,恰好中了額頭,砸了個暈頭轉向,伸手一摸,粘粘乎乎的,鮮紅刺目,不由尖叫一聲,眼睛往上一翻昏死過去。
戚夫人異常平靜地看著,半點擔憂害怕全無,見念奴兒要上前去攙扶,冷笑道:“我這裡廟小容不下她,將她給我請出去,以後都不要進來伺候了。”
朱嬤嬤才剛緩過一口氣來,聞言又暈了過去。
念奴兒嘆了口氣,上前跪在戚夫人面前磕了三個頭,道:“夫人,請您保重自家身體,不需為這些不值當的事和人氣壞了身子。不然實在是不划算。”
戚夫人聽了這話,還算滿意,猶自冷笑道:“怎麼著?你又是想為誰說qíng?”
念奴兒抬起頭來,誠摯地看著她:“奴婢只是以為,夫人的身體最重要,其他都算不得什麼。”
那管家怕耽擱長了,誤了大事,忙道:“夫人,老爺也為難得緊。”
戚夫人不過憋著一口氣罷了,哪裡曉不得自家夫君更捨不得,最終嘆了口氣,將鑰匙遞給念奴兒。
朱嬤嬤掙紮起來,拼命磕頭:“夫人,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還請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幾十年的份上,饒了奴婢這遭。”
戚夫人見她血淚相jiāo,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咱們家待何氏女實在是寬厚,她病得壞了身子,生不出孩子來,又愛挑撥惹是生非,都不和她計較了,但願她能另聘高官之主罷。”邊說邊看向朱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