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猜著這兩個孩子大概是先前看門的那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家的,便道:“大哥莫嚷嚷。這孩子大概是看房子的人家裡的,看到我們來看房子,覺得稀罕,就來看熱鬧了,別嚇壞了人家孩子。”
大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正好。”說著在身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出來,只得從荷包里摸出一星沉香來,和善地對著那兩個孩子招手:“過來,伯伯給你們一件東西耍。”
牡丹立刻就明白了大郎的意圖——說不定能從這小孩子的嘴裡打聽到一些事qíng也不一定。便笑道:“你這個算什麼好東西。”自從腰間裙帶上取下一根碧藍絲線打的攢心梅花絡子來,將上面繫著的玉環取了,將那絡子托在手心,喚那女孩兒:“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若是答得好了,便將這絡子送你。”
那男孩子歪頭盯著牡丹手裡的絡子猛看,滿臉的渴望之qíng,偏生就是不肯挪步,死死縮在那叢金邊瑞香後面不出來。牡丹往前一步,將那絡子遞近了幾分,那男孩子猶如受了驚的兔子,猛地將頭縮回去躲在那女孩子懷裡不動了。那女孩子則目光不善地盯著牡丹等人看。
雨荷不喜歡那女孩子看人的目光,便笑道:“看他們的樣子是沒見過什麼生人,也不見得就能知道什麼。算了罷,逗哭了反而不美。”
牡丹道:“不一定,莫要小看了孩子。”大人經常以為小孩子不懂事,做什麼都不瞞著他們,哪裡會知道,小孩子其實什麼都知道。雨荷想了想,又將自家繫著玩兒的一個桃木刻的掛墜取下來放到牡丹手上,笑道:“你若過來回話,再給你加上這個。”
那男孩子輕聲道:“你們保證不打我們?”邊說邊拿眼睛覷著大郎和何志忠。
何志忠憨厚一笑,柔聲道:“你又沒做惹我們不高興的事qíng,為何要打你們呢?”
何志忠上了年紀,人又胖,笑起來看著很是慈祥,男孩子笑了一笑,果真要往前走,那女孩子一把拉住他,警惕的低聲道:“你們是想問這宅子的事吧?我告訴你們,這宅子買不得的。去年有個人來看房子,才jiāo了定金就丟了官。”說完也不要東西,拉著那男孩子快速跑了。
幾人不由面面相覷。片刻後,隔壁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鬧聲,似是剛才那兩個孩子的聲音。何志忠忙道:“去看看。”
幾人還未走到月亮門前,那個老總管便氣沖沖地揪著那看門的漢子的胳膊,將他往眾人面前推,抖著花白的鬍子語不成調:“胡大郎,你太過分了!主人賞了你一家子飯吃,哪怕就是去了嶺南也還留著你在這裡看房子,好叫你有口飯吃。你就是這樣教導你家孩子的?我還說這房子怎麼就總也賣不掉呢,原來是你一家子在中間搗鬼!今日你就當著幾位客人的面把話說清楚!不然送你去見官!”
那胡大郎垂著頭,雖然滿臉的不耐之色,卻沒有反駁那老總管的話,斜瞟了何志忠等人一眼,道:“孩子們不懂事,生怕你們買了房以後我們一家子沒地方去,所以才會亂說。我剛才已經教訓他們了。”說完這句話後,就再無其他多話。
老總管氣得夠嗆:“就這樣就算了?總得叫孩子們出來賠禮道歉,說清楚吧。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偏做這種yīn毒、忘恩負義的事qíng,將來指不定成什麼人。”
胡大郎猛地將頭一抬,血紅了雙眼,炸雷似地一聲吼起來:“阿桃,你給老子滾出來!”
“打死你個掃把星!喪門星!賠錢貨!叫你胡言亂語,一家子的生路都斷送在你手裡了。你為什麼不去死!”一個婦人尖叫著,將那女孩子掐著胳膊推搡出來,然後當著眾人的面,使勁搧了那女孩子一個耳光,那女孩子不吭不哈,一下跌倒在牡丹面前。那小男孩立在門口探著頭往外看,見狀一聲尖叫起來,卻不敢過來扶那女孩子。
牡丹親眼看到那女孩子的臉隨著那婦人的手掌搧上去就變了形,一縷血線自唇角飛濺出來,看得她qíng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那婦人也不管別人怎麼看的她,大聲gān嚎:“要死人了啊!沒有活路了啊!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呀,要bī死人了。”隨即往地下一躺,打起滾來,從胡大郎跟前滾到那老總管跟前,又從那老總管跟前滾到牡丹跟前。沒有淚,就是一直不停地嚎,一直不停地滾。
牡丹不能理解她的腦子到底是怎樣構造的,這樣打滾撒潑起什麼作用?她的孩子做錯了事qíng,打孩子的也是她,哭鬧的也是她,有誰惹她了嗎?
那老總管氣得倒仰:“怎麼就不知道你新娶的這個婆娘是這個德行!丟死人了,趕快起來捲鋪蓋走人,這裡無論如何不要你家了。”
原來是後娘,再看那胡大郎的樣子,自家的女兒被這樣nüè待也沒什麼反應。這女孩子雖然做了不光彩的事qíng,卻還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打算,就算是要教訓,也不是這樣的方式。牡丹對這兩口子厭惡鄙視至極,蹲下去將那胡二娘扶起來,用手帕給她擦了嘴角的血痕,沉著臉道:“就算是孩子做得不對,也不應該這樣教訓,就不怕把孩子打壞了麼?就算是個女孩兒,也是你家的骨血,這般糟踐對你們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