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這樣想了,便也這樣做了,她猛地將手裡的瓷杯狠狠丟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冷笑道:“憑什麼!舅母好生可笑!什麼叫我做下那些事,早有準備,寧王府要抬我進府去伺候寧王?你是來替你家家主做媒的還是來教訓我的?你若是來做媒,便該事先問過我家肯不肯,肯了再三媒六聘,該有的禮節一樣不少的來;若是以了長輩的身份來教訓我,說我做了不該做,不守禮的事qíng,就該聽我分辯清楚再下定論!你一來就給我扣個大帽子,唯恐那些污水不能往我身上潑,便可勁兒地幫著人潑。倒叫人懷疑你居心何在了!”
崔夫人聽她這個話,bào怒地將身下的坐榻猛地一拍,怒道:“你說的什麼話?我潑你髒水?我居心何在?你自己做錯了事qíng,叫你表舅和我都丟了臉,還不許我說你兩句?”她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女,又是病弱之身,還這樣牙尖嘴利的,有人要就好了,竟然也敢想寧王府三媒六聘抬她進門?簡直是痴心妄想!
牡丹不接崔夫人的話,炸著毛道:“表舅母先別忙著發脾氣,我還有話要問你。你前面說的什麼?你不答應都不行?是說我的婚事吧?我自有高堂兄長替我做主,也能自家做主,再不濟,還有我何家的人替我做主,可不敢勞表舅母來替我的終身大事做主!你既然不肯聽我說實話,那也別來問我,別來幫襯我了,我當不起你這樣的好心!丟臉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心懷叵測,偏偏還要裝模作樣的人。”
既然崔夫人是抱著惡意來的,還想把所有的事qíng都推到她身上去,她也沒必要再和崔夫人客氣。撕破了臉就撕破了臉,如今可不是她主動招惹崔夫人,而是崔夫人bī著她不得不翻臉。她給人做姬妾家裡就光彩了?這是什麼話?再嫌她礙眼,再想趁機討好寧王,也不能做這樣不要臉的事,說這樣不要臉的話吧?還這樣理直氣壯,做出高高在上救世主的樣子來!就是因為何家一直以來多有仰仗李元的官家地位,所以崔夫人就可以用這種態度,這種語氣來對她?真真欺人太甚,不管從前李家對何家有多少qíng分,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法!
自己的女兒是什麼xingqíng自己明白,牡丹絕對不是那種為了富貴權勢心動,不顧廉恥去主動勾引男人的人。岑夫人撫著胸口,按捺下滔天的怒氣,呵斥了牡丹一聲:“沒規矩!你就是再不滿意,再委屈,也不該對著你表舅母又砸東西又吼又叫的,這成什麼體統?”
可她也不叫牡丹賠禮道歉,而是睜大眼睛狠狠看著崔夫人,字字著力地道:“表嫂,這不是發脾氣,說風涼話,給誰追究責任,把事兒推到誰身上才gān淨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要細細道來才是。就這樣喊著罵著苛責孩子,一張口就叫讓她去寧王府做什麼無名無份的姬妾,一會兒說她做了錯事,給你們丟了臉,一會兒又說她其實想得挺周到的。她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說她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就是我,也不懂你的意思。只知道但凡是個有廉恥的就會氣得不得了,換了是你,看你惱不惱?這中間定然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誤會。表嫂你說了想說的話,也聽我們丹娘把話說清楚再下定論不遲。”
崔夫人卻是早就預料到牡丹和何家人會有這樣的反應,甚至於就因為知道會這樣,所以她才會採用一來就主動攻擊譴責牡丹的法子,不然只怕她一開口就被趕出去了。
剛才是被牡丹一語戳破了實qíng,她心中又恨牡丹才會忘了形,此刻卻是又冷靜了下來,她一邊觀察著牡丹因為憤怒而發白的臉色,一邊嘆氣道:“我就知道好人難做,不管你們信不信,我都是不想管這事兒的,我也為難得很。想不管吧,孟孺人都替寧王把話問到我那裡了,又說丹娘收了東西,已是允了,我要硬攔著,或是不管,人家要說我不識抬舉,嫉妒眼紅,壞人好事,你表哥又是在人家手下吃飯的;若是管了,又有人要說我和你表哥為了討好寧王,把自家外甥女兒送去給人做姬妾,一樣都是沒臉沒皮。我是又氣又急,卻又沒法子。
可誰叫我是孩子的舅媽呢,誰叫咱們兩家這麼親近呢?再大的委屈我也得承受著,可不,我這不就是來找罵的麼?挨罵是小事,可如今我是脫不開身了。要怪,也只能怪丹娘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招惹人家!接人家的東西!不是我不向著自家人,要知道,雖無許婚之書,但受聘財亦是,這賴婚的名頭可不好聽,寧王府也不好惹!
我也是替你們著急,可退一萬步想,這事兒對丹娘也不是壞事,只有的是好處。寧王年青,又是有名的美男子,更何況身份尊貴,人品貴重,前途不可限量,這世間少有人及,丹娘原也不算委屈,更何況將來誰又說得清她是不是金尊玉貴的命?到那時,你們家都會跟著沾光享福的。”
牡丹越聽越心涼,崔夫人不愧是混跡商場官場多年,始終如魚得水的官夫人,原來巧舌如簧,睜眼說瞎話,把黑的說成白的,紅的說成綠的,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來就把帽子扣到自己身上,說自己失德,先說什麼“雖無許婚之書,但受聘財亦是”;接著又說給寧王做了姬妾的各種好處,許一個美麗虛幻的場景。這是威bī恐嚇加利誘,其實也就是要她聽話,乖乖按著他們的布置來,還要把所有不好聽的惡名一起給她一人承擔了,其餘人等都是高貴清白,正氣凜然的,只有她是那個居心叵測,為了上位不顧一切到處勾引男人的女人。
可她不是那被嚇大的孩子,也不是那給顆甜棗,望空畫個大餅就被迷得暈頭轉向的孩子。她見識過生與死,她相信大多數qíng況下多數人會體現自己善良的一面,卻也知道人心難測,在利益面前人xing會扭曲,感qíng會變質。她才剛擺脫一個牢籠,自由呼吸沒幾天,他們卻又想把她再用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牢籠關起來?做夢去吧!去死吧!
可是一味地和崔夫人吵,又有什麼用?不過是làng費jīng神。牡丹閉了閉眼,再睜眼眼裡已是一片清明,她的聲音雖然還在發顫不穩,qíng緒卻已經控制下來了:“表舅母,你聽好了。那天的qíng形是這樣的……”她描述完之後總結道:“不管你信不信,從始至終,我就沒招惹過誰,和誰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qíng。娘,你信我麼?其實別人怎麼看我我無所謂,我主要就是說給你聽的。”
岑夫人面色凝重地道:“我信你。我教出來的女兒,我最清楚。你別怕,該是怎麼著就怎麼著,沒人能欺負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