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牡丹這次要了報酬,她也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但她想和段大娘做朋友,那她將來可能得到的就遠遠不止這一點。同樣的,盧家如果能在京城裡jiāo上何家這樣的朋友,也非常不錯。盧全微微一笑,緩緩道:“我母親很喜歡jiāo朋友。假如何娘子有機會去揚州,她一定會辦最好的宴席宴請您。”
牡丹抿嘴笑道:“盧公子人生地不熟的,我家的人能領你去找顏八郎的居所。”她指了指雨荷:“她當時曾經去過顏八郎住的通善坊,明日就讓她陪你去。”
盧全謝過,自跟著小桃下去吃飯休息不提。第二日一早,雨荷便領了他和他的幾個隨從騎馬進城,直往通善坊而去。牡丹則一整天都留在種苗園裡看李花匠怎麼打理花木,學習怎麼和他溝通,然後自己給那大黑狗起了個名字,叫它大黑,餵了它一堆jī骨頭。
李花匠板著臉,一整天只和牡丹比了不到三個手勢,一次是牡丹問他,她想選幾個年輕聰明品行好的小廝來和他一起學怎麼護理牡丹,問他好不好,他擺了擺手,說不好。但牡丹沒打算聽他的,人她是一定要弄來的,哪怕就是他讓他們澆澆水松鬆土,遠遠地看看也好。
一次是牡丹叫那大黑狗“大黑”,餵那狗吃帶了ròu的jī骨頭,他生氣地比了個手勢,牡丹沒看懂,但她猜他是氣她給他的狗亂起名字,但是他沒把她給大黑帶去的jī骨頭踢開,而是看著大黑又啃又咬。所以牡丹決定忽視他的怒氣,任由那狗繼續在她的鞋子上滴口水,趁機抓了那狗的頭皮兩把。
最後一次是吃晚飯的時候,牡丹送了他兩件夾袍和兩雙鞋子,以及一瓶子葡萄酒和一盤炸谷雀,他沉默片刻,比了一個謝謝的手勢,然後收下了東西。
但牡丹不認為他是個小恩小惠就能輕易收買的人,看來她還需要長時間和他死磕。她走出種苗園時,喜郎在外面不遠處游dàng,見她出來,立刻過來和她打招呼,仿佛是有什麼話想和她說,牡丹因為猜得到他想說什麼,所以並不著急。只問他在芳園住得習慣不習慣,又問鄭花匠昨天有沒有摔到哪裡,因為今天她一整天都沒看見他。
喜郎猶豫片刻,道:“九叔他是有點不舒服,但是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湖那邊修整花木,所以娘子才不曾看見他。”他最終也沒把曹萬榮的事qíng說給她聽,而是再三保證他會好好gān活。牡丹誇讚了他兩句,溫和地道:“我聽說你父親去世了,假如你家裡有什麼困難,可以和我說。只要能幫的我都會幫你。”
喜郎有一點點吃驚,低低地應了一聲,垂手目送牡丹離開。牡丹問封大娘:“大娘,你覺得他是不是個壞人?”
封大娘是曉得喜郎的來歷和他曾經偷拿過曹家花園的牡丹接頭的,她慎重地想了片刻,道:“老奴也不知道,但他絕對不是個老實人。”
牡丹笑了一笑,這天下真正的老實人有幾人?當然,自稱老實的人還是不少的。
第二日中午,鄔三親自過來接牡丹:“白夫人已經先到了,公子請您過去先陪她。”
牡丹皺了皺眉:“潘世子沒有跟她一起來?”
鄔三殷勤地替她牽穩馬,好讓她方便上馬:“沒有,說是潘世子有點事qíng要耽擱一下,會趕來吃晚飯。不過白夫人除了帶了潘小公子以外,還帶了一位娘子一起來,好像是清河吳氏的十七娘,聽說和您也是認識的?”
牡丹笑道:“見過一面的。”倨傲清高的吳惜蓮,十九娘都已經許配給了李荇,想必她也是許了人家的吧?
牡丹騎馬穿過被收割gān淨後顯得光禿禿的稻田,一直走到蔣家的莊子門口。圍牆邊的柳樹已經huáng了葉子,開始飄落,但是松樹和柏樹仍然青枝綠葉的,映得那高高的院牆格外的白,牆頂上的藍天也格外的藍。
鄔三見牡丹注視著院牆,笑道:“今年chūn天的時候,我們公子才讓人粉刷過,現在看起來特別新。但之前,卻是斑駁一片,青苔都爬到了牆上。哎呀呀,老鼠都老得huáng了皮成了jīng,有半隻貓那麼大,看到我們來了也不怕,竟然就敢當著我們的面登堂入室,我猜它一定自由自在的活了十多年,已經忘記了什麼是害怕。”
牡丹覺得鄔三仿佛是意有所指。
蔣家莊子的結構和芳園的完全不同,一進門是一大片整潔寬闊的場地,用青石方磚鋪成,纖塵不染。鄔三殷勤地介紹:“這裡每三天就要用清水沖洗一遍,用的就是你們那條河裡的水。”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叢冬青樹,“那條河溝就在那後面,沿著這條小河走,前面不遠處就是剛建起來的水榭,白夫人此刻就在那裡等您。何娘子請隨小人過來,路在那邊。”
冬青樹後是一條約有三尺左右寬的鋪了鵝卵石的小道,小道旁邊就是那條河,河水清亮見底,可以看見水底的彩色鵝卵石和鬱鬱蔥蔥的水糙,偶爾還有一兩條小魚游過。河的另一邊,種著一排柳樹,落下的huáng色葉子蜷曲向上,落到水裡猶如一葉一葉的扁舟。蔣家的這個莊子同樣也很美麗,比寧王那個有著造價昂貴的馬球場的莊子漂亮多了。牡丹問鄔三:“這個莊子有名字麼?”
“以前它叫柳園,現在沒有名字了。”蔣長揚站在小道的盡頭欣賞地看著牡丹。牡丹今天穿的是一件銀白色折枝牡丹錦襦,繫著濃艷的紫色八幅羅裙,黑色的泥金緞子裙帶,裙帶上系了一對胡桃大小的金質鏤空花鳥香囊,jiāo心髻上cha了一對素淨的雙股金釵,唇上還點了粉色的口脂,顯得特別嬌俏可人。他覺得她現在比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還要美麗。
第一百二十六章小人與女子
牡丹也在看蔣長揚,他今天穿了件青色的圓領窄袖袍,那塊玉佩還在腰上,沒有戴幞頭,烏黑髮亮的頭髮用一根玉質上乘的髮簪固定起來,腳上也沒穿慣常的靴子,而是穿著雙家常的青布鞋。他站在樹蔭下,斑駁的陽光猶如碎金,隨著微風拂動不斷在他的頭上,臉上,肩膀上來回移動晃動,有時候晃到他的眼睛上,他就會微微眯了眼,但他一直在望著牡丹笑,目光也不曾移開過。牡丹覺得,這樣的他看上去非常親切,很順眼。
下了狹窄的鵝卵石小道後,牡丹和蔣長揚中間隔著兩尺遠的距離,一前一後地沿著清澈的小河往前行,繞過一座高達一丈有餘的灰色太湖石假山後,一個碧波dàng漾的池子帶著一股清涼之氣迎面而來,池子周圍遍植垂柳花木,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板橋從他們的腳下開始,穿過水池,一直延伸到一個高台之下,化作台階。高台周圍有溪流,溪水叮叮咚咚地從台上奔流而下,流入池中。沿著溪流往上一直到高台頂上,種滿了斑竹和紫竹,竹林環抱中,是一個石柱木欄圍起來的寬大的亭子,石柱沒有jīng雕細刻,木欄也是本色,色彩和諧而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