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想起蔣長揚說過要她再去買一個人,又想到他剛剛受了封賞,說不定會留在城中,二人若是要見面,在鄉下反而不如城裡那麼方便。蔣二公子剛出了大醜,蕭雪溪的態度已經很明朗,朱國公夫人只怕坐不住,會馬上行動,她獨自一人在芳園也不妥當,不如跟了眾人回城去,留在家中靜待幾日還要妥當些,便道:“我好幾日沒回家了,跟你們一起回去罷。”
眾人一起進了城,各自別過,李滿娘送牡丹回家,行至昭國坊附近時,忽見後面傳來呼喝之聲,隨即浩浩dàngdàng地來了一群人,一乘八人白藤檐子被圍在中間,檐子簾幕低垂,內里的麗人看不清容貌,但跟在一旁,騎著高頭大馬,穿著深綠色官服,面色yīn沉,目光yīn鷙的人不是劉暢又是誰?
見著了他,牡丹不用看也知道檐子中的那個人是誰了,定然就是那清華郡主。她如今成了瘸子,自然是不會再如同從前那般囂張地騎著馬到處炫耀她的花容月貌和嫻熟的鞍馬技藝,如果不是非得出門不可,她是不願意給人看笑話的。這檐子的簾幕自然不會打起來。
劉暢早就看到了牡丹,他不屑地將下巴高高抬著,冷漠地從她們身邊走過。朱國公府有意和蕭尚書家議親的消息雖然還未散布出來,時刻關注著的他卻是知道的。就算是這門親不成,剛受了封賞的蔣長揚也會是許多人家心目中的貴婿的目標,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何牡丹,我等著看你的結果。想到牡丹嘶聲慟哭的樣子,他的心狠狠撕扯了一下,隨之而來的卻是另一種快感。
清華郡主煩躁地半躺在檐子中,透過簾幕yīn冷地看著劉暢的側臉。劉暢有一張好臉,也有一個好身材,坐在馬上腰背筆直,看著很是引人。曾經她最愛的就是與他鮮衣怒馬,並肩執轡,奔馳在寬闊的大街上,郎才女貌,羨煞旁人,然而如今卻是不一樣了。他太招惹女人了些,她又是這個樣子……她難過地狠狠掐了自己的那隻短了兩寸的腿一把,腿上傳來的疼痛讓她的心裡的酸楚少了些許。
再過兩個月,她就要嫁給他了,她本想要他跟他單獨住在郡主府,他卻一定要她住進尚書府。若是她腿腳還好,她就不信他會如此……分明就是嫌棄她。隨便吧,她冷冷地想,正好收拾那群賤人和她們生的賤種。她可不是何牡丹,可以任人拿捏,走著瞧。
第一百四十六章母子
正當牡丹與劉暢、清華郡主擦肩而過的時候,蔣二公子蔣長忠正蔫蔫地站在朱國公府的大門前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今日發生的事qíng斷然不可能瞞得住,最多兩三日就會傳遍京中的上流圈子,假如被父親知道,逃不掉一頓好打。一想到被鞭子抽,他身上的某些地方就又隱隱作疼起來。挨鞭子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開始憤恨不平,明明上次就是蔣長揚莊子裡的人不把他放在眼睛裡,故意挑釁他,蔣長揚不是個好東西,yīn險卑鄙,會出現這樣的事qíng原本也正常,若不是父親那麼偏心,他也不會那麼生氣。他在父親面前長了那麼多年,盡孝是他,膝下承歡也是他,挨鞭子挨得最多的也是他,憑什麼到頭了好處儘是蔣長揚得了去?騎個爛馬出去溜達溜達,回來也要挨一頓鞭子。他心酸難過極了,他在父親的心目中,還比不上蔣長揚的一匹馬麼?父親怎麼能那麼對待他?
從小到大,父親最愛的就是懲罰他,蹲馬步,端酒杯,一直發展到和丫鬟親個小嘴也要被鞭子抽,抽,抽,想到鞭子“咻咻”的破空聲,父親憤怒、失望的眼神,他的腿肚子忍不住抽搐起來,掌心也冒出冷汗,幾乎握不穩鞭子。回頭望著缺耳朵道:“我不想回去,我們去莊子裡住段時間吧?”
缺耳朵曉得他是又開始打退堂鼓了。躲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這事兒哪裡能躲得過去?若是讓二公子倉皇逃走,自己少不得要跟著,過後再被國公爺拿住,只怕要被趕出去。還不如趕緊進去找到老夫人和夫人說項,讓她二人去設法化解此事,才是最妥當的。想到此,缺耳朵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公子,還有老夫人和夫人呢。若是去了莊子裡,老夫人年老體邁,只怕是趕不及。”
遲早要被父親拿住,蔣長忠毫不懷疑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父親騎馬抓回來。為今之計,只有依靠祖母她老人家了,想當初,有多少次,他都是靠著她老人家才從父親的魔爪下逃出來的。蔣長忠嘆了口氣,隨即又狠狠瞪了缺耳朵一眼:“就是你個狗奴才給我出的餿主意,我都說不行,你偏說行。我此番若是得不了好,你也休想逃得脫去。”
明明就是你大公子不聽人言,非得要趕時間一鳴驚人,事後又沉不住氣才惹出的大麻煩,這會兒倒是他的錯了。缺耳朵暗自腹誹,可面上卻不敢做出來,得先想法子把這活寶哄進府去才行。他皺著眉頭認錯:“都是小人的錯。”接著又附在蔣二公子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蔣長忠雖然點頭,但總是覺得腳下似有千斤重,就是邁不出那一步,他兇狠地回頭看著身後大氣也不敢出的侍從們,怒吼道:“今日的事qíng誰也別想逃脫,竟然膽敢背主,叫我查出來是誰gān的好事,保證叫他死無葬身之地!正德,進去就把他們給我統統關起來!”
眾人憤怒,卻不敢言,這會兒求qíng只能是火上澆油,便都把頭深深埋下。唯有那隻叫做驚風的豹子,因為被關在籠子裡的時間太久非常不耐煩,焦慮地在籠子裡來回走動,不時地呲呲牙,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哮聲。
正德亦有些不耐煩,微微皺眉道:“公子,過會兒國公爺就要回家了。”
蔣長忠的屁股立刻猶如被火燒了一樣,顧不上收拾內賊,快步進了府門,往後堂去找忠勇老夫人。他絲毫不用醞釀qíng緒,只需想著朱國公猙獰的樣子,他的眼圈就紅了,表qíng就顯得又絕望又害怕。
和許多貴夫人一樣,已經七十高齡的老夫人同樣很信佛,她坐在佛堂里閉著眼睛嚴肅認真地敲著木魚誦經,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朱國公府繁榮昌盛,人丁興旺,萬事遂意。突然聽到佛堂外出來一聲哀鳴:“祖母!救命!孫兒要死了!”
老夫人手裡的木棰被嚇得一下敲了個空,她睜開已然混濁了的老眼,側過頭看向門口。藏青色的夾簾被人高高掀起,門口站著她最心愛的孫子。蔣長忠紅著一雙眼睛,粉嫩的臉上還帶著上次受傷沒消散的粉紅色疤痕,微微噘著一張鮮紅的嘴,臉上的神qíng又驚又可憐。
老夫人顫巍巍地朝蔣長忠伸出手:“過來乖孩子,和祖母說說,這是怎麼了?”
蔣長忠一聽到這溫柔的聲音,眼圈更紅了,鼻頭一酸,猛地往前一撲,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把頭埋入她懷裡一邊拱一邊嚎啕大哭:“祖母救命!孫兒被人陷害了!您要給孫兒做主啊!”
老夫人使勁拍著他的肩頭,安撫道:“不哭,不哭,快說說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