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不動聲色地道:“三郎你太過自謙了,我們都知道你自小愛書,我那位長輩還說你可惜了呢。”
他今日連著提起他這位“長輩”兩次了,蔣長義心中一動,抬眼看著劉暢,羞澀地說:“敢問劉寺丞,不知我可認識你這位長輩?他怎會知道的我?我自小都不怎麼出門的,也是這幾年才認得幾個酸書生朋友,都算不得什麼,徒惹你們笑話了。”
劉暢呵呵一笑:“我這位長輩啊,說起來你可能也認得的,他姓張,名鳳駒……”
蔣長義的眼睛突然亮了:“真是鳳駒先生嗎?”張鳳駒,本朝有名的飽學之士,出身官宦之家,jīng通明經。自己是吃得苦的人,也不是笨人,若能得到他指點jīng要,可以想見前途必然光明,而他早就想拜張鳳駒為師,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今日乍然聽得劉暢提起這個人,還似有意將其介紹給他認識,指點他學問,正是搔到了癢處,叫他怎麼能不驚喜,滿懷憧憬?
劉暢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蔣長義的神qíng,笑得真誠無比:“如假包換。”
蔣長義道:“他怎會認識我的?”
劉暢緩慢而清晰地道:“是我向他提起的你。我和他說,你是個人才,只可惜被耽擱了,可真的是非常非常遺憾。”
蔣長義高興得一塌糊塗的同時,及時收住了韁繩,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我為什麼要對豬好?因為我想吃它的ròu。”不過,也得看付出和回收的比例是多少,划算不划算。就比如,這次這個機會,若不是那日他遇到劉暢,聽劉暢不在意的一個提醒,他興許還連這次考試的機會都沒有……蔣長義迅速抬眼看向劉暢,對著那雙略顯yīn鷙的眼睛呵呵笑了:“說來真是慚愧,不知小弟我何德何能,讓劉寺丞如此牽掛我?”
劉暢的臉上露出一種蒼茫的神色來,他看向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的槐樹枝,模稜兩可地低聲道:“前些日子,我曾與令兄成風、楚州候世子一起喝酒,令兄曾經和我們提到過一些事qíng。我少時曾被父母一意孤行平白耽擱了許多年,每當午夜夢回之時總是不勝唏噓。我能體會到你的痛苦和失落,還有不平,卻又不知該怎麼才能找到出路的那種苦。”
劉暢臉上的表qíng太過蒼茫悵然,眼裡又微微露了些恰到好處的恨意和不平,幾乎是在一瞬間,蔣長義就相信了他。相信他一定能體會到自己那種不甘不平,失落害怕,徘徊憂慮,朝不保夕,不知明日將往何處的心qíng。可蔣長義到底是個自小就謹慎慣了的人,雖然被引得憂慮哀傷,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閉緊嘴巴,只憂傷的皺起眉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
劉暢從眼角偷偷瞟了蔣長義一眼,表qíng越發地憂傷:“說起這個來,我心裡真是又難過起來啦……就想喝酒。不如我們折回去,去鳳駒先生那裡混酒喝好不好?”他拿馬鞭斜斜指了指蔣長義:“你不許掃興。”
已經有了考試的機會,再有一位名師指點,還有什麼能阻攔得住他的腳步?蔣長義的心裡樂開了花,卻為難地道:“我不太會喝酒。”
劉暢見他上了鉤,輕輕一笑:“不需要你有多會喝,咱們喝的不過是個意境罷了,gān脆點,給我句準話,你到底去不去?”
蔣長義忙道:“去!”
劉暢翹起唇角:“這就對了嘛,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總拘泥在那小小的一片天地里?當多認識幾個人,jiāo游滿天下才是。看看你哥哥,認識的人天南海北,從西到東,男女老少,什麼都有,那才真是厲害。”
蔣長義崇拜地道:“我真是非常敬佩我大哥……”
劉暢接口道:“那是自然,放眼這京中,有幾人能似他這般視國公府的世子之位為糞土的?實在是找不到咯。”
蔣長義沉默良久,輕輕道:“那是因為他什麼都有了,所以他才不在乎。”
劉暢哈哈大笑,夠過去使勁拍了他的肩頭一下:“說得對!所以你要努力呀。我領你去了鳳駒先生那裡,你一定要拜師成功!明年chūn天更不要讓我們失望!”
蔣長義笑笑沒吭聲,不用劉暢說,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不前行,便是永遠都被踩在塵埃里……他不要過這種日子,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劉暢冷眼看著蔣長義年輕的眼睛裡控制不住流露出的躊躇滿志與狠意,淡淡的想,我的就是我的,蔣長揚,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什麼都休想得到!
第一百五十九章錯認
且不說一眾人等各懷心思,都奔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此時楚州侯府的別院裡一派的安靜柔和,牡丹斜依在熏籠上,愜意地微微眯了眼,笑看著對面的白夫人和一旁逗老貓玩兒的潘璟,任由暖香自熏籠下冉冉升起,沾染了衣袖髮鬢。
白夫人仔細地把豬腳美容膏細細塗在手背上,湊到鼻前去聞,笑道:“聞著挺不錯,感覺也挺滋潤的。丹娘你可真有閒心。”
牡丹道:“天氣越發涼了,我娘年紀大了,心裡記掛著我爹爹和哥哥們,成日裡總想著禮佛誦經,貪暖躲在熏籠邊越發地沒jīng神,少不得引著她做點旁的事qíng,分分她的心。”
白夫人仰面躺在榻上,命碾玉將美容膏給她塗滿整個臉龐,閉著眼道:“我真羨慕你那麼自在,每日裡想做正事便做正事,想做閒事便做閒事。我卻是想好好清淨一下也得稱病才躲到這裡來,想找你說話,又怕你忙,多虧碾玉回去拿東西,正好遇上恕兒,曉得你這些日子是空著的,這才將你請了過來,不然我此刻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