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三人七拐八彎到得福緣和尚住的糙堂,還未靠近,便聽得琴聲悠悠。如滿小和尚坐在糙堂門前,懷裡抱了個金huáng的大橘子,正將一張嘴塞得滿噹噹的。看見她們過來,笑嘻嘻地跳將起來,翻個白眼才將口裡的東西咽下去了,急吼吼地對著屋子裡大喊了一聲:“師父,何娘子來了!”琴聲頓時斷了。
福緣和尚走出門來,行禮笑道:“女施主許久不見。”
牡丹還了禮,命寬兒將東西遞給如滿,笑道:“裡面是些茶葉、香料、紙筆、墨錠、糕點等物,不成敬意。”
福緣一笑:“女施主客氣。裡面請。”
牡丹抬步進了屋裡,但見正中靠牆一張茵席上盤膝坐著身著雪白圓領窄袖衫,作男裝打扮的蕭雪溪,她的膝上放著的琴還未曾收起;靠窗的棋盤前坐著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眉眼酷似蕭雪溪,卻又深刻粗獷了一些的棕袍年輕男子,手裡還捏著一粒棋子。
見牡丹進來,那年輕男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漠然地垂下了眼眸。蕭雪溪則望著牡丹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何娘子,您好呀。”
牡丹微微一笑,行了個禮:“蕭娘子,您好。打擾您的雅興了。”
蕭雪溪將琴抱開,往茵席一邊挪了挪,請牡丹坐下:“您請這裡坐。”
如滿卻已經另外抱了chuáng茵席過來,就在蕭雪溪身邊放了,笑嘻嘻地請牡丹坐:“何娘子,您坐這裡。”然後笑起來低聲道:“您送來的糕真是太好吃了。”說著qíng不自禁地咂巴咂巴嘴,又偏心地將蕭雪溪面前的炭盆往牡丹面前挪。
牡丹笑起來:“貪嘴的小和尚。”
蕭雪溪在一旁笑吟吟地道:“何娘子和福緣師父、如滿師父很熟啊?”
第一百七十章比
牡丹微微一笑:“說不上很熟,但一定不陌生。畢竟我那園子還是仰仗了福緣師父才能有今天的樣子。”
窗邊那個年輕男子聞言,抬眸看著牡丹道:“原來你就是芳園的主人?”
牡丹一笑:“是我。聽公子這話,莫非芳園很有名麼?”
“嗯。”那年輕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牡丹一回,卻又什麼都沒說,轉過頭繼續研究棋盤去了。
蕭雪溪帶了幾分驕傲地給牡丹介紹:“這是我大哥蕭越西,他不見著棋的時候還好說,一旦見著了棋,心裡眼裡便只有棋,說話做事可就有些糊塗了,天馬行空的,說到哪裡做到哪裡都不知道。”
牡丹隨口道:“天才麼,總有些怪癖的。”
蕭雪溪聞言,饒有興致地道:“你認得我大哥?”或者說,她想問的是牡丹知不知道她大哥這個名人,只是她所受的教育讓她沒好意思這麼直截了當地問。
牡丹搖頭,老老實實地道:“不認識,第一次見到,第一次聽說。”
蕭雪溪有些不慡:“你說他是天才……”
牡丹笑道:“難道不是麼?他下棋定然很厲害。”
“何以見得?”蕭雪溪不服氣,堅決相信牡丹要麼就是認得蕭越西的名頭,要麼就是才聽如滿小和尚說過什麼,卻跑到這裡來裝神弄鬼。
牡丹指著四處張羅的福緣和尚,笑道:“只看福緣師父就知道了。福緣師父是個棋痴,一下棋就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今日他竟然能在琴聲中聽到如滿的喊聲,還親自起身出來迎我,那就是說明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下棋上了。這樣有兩種qíng況,一種是對手太弱,贏得太輕鬆,實在沒意思;另一種是對手太厲害,幾乎沒有贏的可能,也沒意思。若是前者,福緣師父一定會三下五除二將令兄擊殺gān淨,結束棋局,若是後者,他便會故意拖延時間,找些事兒來做,遲遲不肯接上。”
福緣和尚聞言,回頭笑道:“你說對了,和尚也怕輸。輸怕了。一連下了十多天,可是天天輸,次次輸,神仙也會覺得沒意思,更何況我這個吃五穀雜糧的和尚。”
“你還觀察得挺細緻入微的。”蕭雪溪一聲笑起來,掃了蕭越西一眼,背對著他驕傲地對牡丹小聲地道:“何娘子,你是猜對了!我大哥可是有名的棋聖,自小時候起就頗有賢名……你喜不喜歡下棋?若是喜歡,正好請我大哥指點指點你,回去以後呀,也不敢說多的,你在你閨閣密友中是一定能占上風的。”
牡丹對蕭雪溪的洋洋自得頗有些不順眼,便搖頭道:“說來慚愧,真是làng費好機會了,我不會下棋。”
蕭雪溪驚訝地道:“你不會?”隨即又是一副驚覺自己失禮的樣子,轉而溫婉地笑道:“下棋不是什麼要緊的事qíng,不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