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將孫氏送回娘家,打了個蘸水,便尋了藉口往東市里去,才剛進了坊門沒多久,就被人盯上了。卻不是他從前的賭友,而是慣常還說得上話的一個開綢緞莊子的朋友叫方二的,方二先言道稀客,又說要替他打酒洗晦氣,小廝見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便防得沒那麼緊,由著他去了。
方二卻是劉暢故意請託了去顛他的,專揀些他運氣不好的話來說,又總夸五郎、牡丹運氣如何的好,牡丹一個女兒家,這般作為,怕是要跟著繼承家業了之類的話,六郎一個男兒家,偶爾做錯了事算得什麼?趕緊翻身做番大事給他們瞧瞧。
聽得六郎怒氣沖沖,想起自家賭債都是從自家房裡出,楊姨娘成日裡在他耳邊念叨說自己沒有金銀飾物好衣裳,都是為了他。孫氏也瞧他不起,捨不得拿嫁妝錢給他用,家裡人更是不用說,個個兒見了他都似瘟神。甄氏說話更是難聽得要死,便只埋頭喝酒:“我倒是想翻身,可也要有機會。”
方二見火候差不多了,方才緩緩說出宮中要這沉香木的事qíng來,挑唆六郎道:“六郎想要翻身也不難,現下就有一個好機會。你家兄長要湊齊這香料,只怕是湊不齊的。你來將這香料給湊齊了,便是一份大功勞,分紅利之時你也能多分一份,看誰還能小看於你。”
六郎雖則心動不已,卻也知曉不易,皺眉道:“能夠說人qíng的人家,我母親、兄長已然全都去尋過了,正是因為這京中沒有其他人了,方才往附近的州縣裡去的。我哪兒還能尋得著?”
方二笑道:“說起來真真是巧。我這裡便有個現成的人qíng兒。先前不與你家五郎說,是因為他之前看不起我,從來不懂得敬我,我便故意不與他說。現下這個人qíng便留給你好了。”
六郎懷疑地道:“有這般好事,你不去尋旁人,偏生來便宜我?”
方二jian笑道:“你難道不明白麼?旁人哪裡有你這般急著要的?誰會捨得給我那許多的好處?”
六郎心下明了,道:“我要先看過東西,東西若是不好,我不要。”
方二拍著胸脯打包票:“曉得你家做生意向來最重信義,哪裡敢拿不好的給你?還怕大郎、四郎回來打殺了我呢。”
二人說說笑笑的吃了約有一兩個時辰,醉醺醺地約著去看那沉香木。六郎一見之下,酒都醒了大半,道:“這分明就是我家賣出去的東西!這是誰買的?將我家的東西反轉過來賺我家的錢,虧他想得出,讓他出來見我。”
方二冷笑道:“是你家賣出去的東西不假,可如今它比從前更值錢了。你早知道,為何不留著?你管他是誰買的?”說著對著六郎比了個指頭:“就算是你按著這價格拿回去,送進宮中也還是可以多賺得一分。還不說你家其他那幾十車,難道就不賺錢了?沒有這個,你家連那幾十車都賣不出去。若是今年賣不成也就算了,日後呢?最要緊的是,何家丟了這筆生意,日後再遇上這樣的事qíng,只怕也沒人來找你家了。”
這些道理六郎也是懂的,因此沒話講。方二見他沒話講了,便又湊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回家去就說要按宮中的價格來買,多的那一分,直接就付給你。大傢伙兒都圖個方便,你看如何?”
六郎沉吟不語,方二微笑著道:“不qiáng迫你,你自己考慮。反正東西是從你家裡出來的,好壞你自知。三天之內你不要,我便出手了。此刻有的是人要,能將你家擠下去,別家還更歡喜呢。”
六郎心事重重地回了家,但見出門多時的五郎已經回來了,便趕緊上前去打聽,問怎麼樣。五郎嘆了口氣,道是跑了這許久,只湊齊了三四車,其餘的都是下等貨色,拿不出手,還整整差著十一車。
六郎眨眨眼,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五郎只是嘆氣:“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往年這沉香木不是什麼稀罕的,偏生今年卻是少見的很一般。也不知是怎麼了。”就有些想打退堂鼓,與岑夫人道:“娘,實在不行,就不做了。這實在是沒法子的事qíng。”
岑夫人道:“不行,這事兒至關重要,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今年錯過這個機會,只怕以後就再也沒了我家的位置。”不單是劉暢剛剛跑去威脅的事qíng,而是綜合考慮,怎麼也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六郎不動聲色地在一旁聽完看完,靜悄悄地回了房。等著何家人上上下下跳了好幾日,急得不可開jiāo之時,他方出面說自己有法子。他按著與方二商量的說出來,不敢說是自己先賣出去的,只說遇到了往昔一位跟著何志忠認識的生意人,人家裡有貨,但是價錢上要高許多,基本與宮中給的價格持平。他又怕事qíng不成,便主動將價格往下壓了半分,讓二郎、五郎等人覺得還有半分利可以賺,盡力促成此事。
二郎與五郎商量過後,去看了貨,認定是好的,兄弟三人檢查一回,錢貨兩訖,將東西拉回庫房裡去,六郎則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他那筆錢財,小心翼翼地躲著藏著不敢有任何不妥之處,只怕被家裡發現不提。眾人見他平白謹慎了許多,還當他突然轉了xing。
方二先將錢給劉暢送過去,恭喜他道:“恭喜您報了仇。當初何家父子將他們手裡的寶貝假裝旁人的,與您競價平白騙了您的錢,如今就將他家的東西賺他家的錢,您總算是報了這仇了。”
這就叫報了仇?他可不是貪圖這蠅頭小利的人,好戲還在後頭。劉暢淡淡地嗯了一聲,叫秋實拿好處給方二,又置酒請方二吃。待到方二吃得爛醉,他自己清清慡慡地騎馬出了門,先去離皇城最遠的永陽坊看過要買的大院子,高高興興地付了錢,叫人收拾gān淨,照著最貴最好的重新打家具,幻想著不久的將來,佳人在懷,溫柔風流。然後又去尋人,準備進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