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義見蔣重皺著眉頭陷入沉思中,並不打擾他,只垂手在一旁靜靜站著,一動不動。忽聽蔣重淡淡地道:“他彈劾你大哥不孝,是指你祖母,還是指你大哥拜堂那件事?”
蔣長義忙道:“是祖母生病。說來真是奇怪了,祖母生病的事qíng只是咱們家的人知道,您和我也是今日才去請的假。他怎會知道這其中的始末?就算是胡亂猜測,也沒可能這麼快就造起聲勢,把諫書都寫好了吧?難道!”他一驚一乍地道:“難道是大哥得罪了人,有人盯著他,要藉機報復大哥?那這人也太可怕了,竟把手伸到咱們家來了。”
蔣重抬眼兇狠地看著蔣長義,蔣長義無動於衷,似是完全看不懂,仍然懵懂無知地道:“爹爹,您可要幫幫大哥。他其實沒那麼……他只是脾氣不好,您不知道,他待我很好很好。”又急急忙忙地從腰間解下蔣長揚送他的玉佩給蔣重看:“您看,我考取以後他送我的,這玉好吧?”
蔣長義今日太過反常了些,竟然能想到這些了。蔣重一言不發,死死地盯著蔣長義。蔣長義終於感覺到害怕了,忐忑不安地捏著那塊玉,手指神經質地在上面摸過來摸過去,鼻頭上沁出細毛汗,囁嚅著嘴唇小聲道:“我拿給同僚看,他們都說是上好的古玉,雕工也很好……”
還是那個懦弱的蔣長義,蔣重閉了閉眼,淡淡道:“你很喜歡你大哥?”
蔣長義猶豫了一下,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大哥待我很好。”
“那你為何故意拖到這個時候才來和我說!”蔣重驟然一大聲吼了出來。
“哐當!”一聲,蔣長義的手一抖,那塊晶瑩柔潤的玉佩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蔣長義猛地蹲下去,低著頭撿玉佩,顫抖著手盡力想拼湊在一起,卻總也差了一小塊。他拼命地在地上摸索,顫抖著嘴唇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您知道,可還是不放心,所以我,我……”他的眼淚突然汪在了眼眶裡,使勁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蔣重厭惡地看著蔣長義的眼淚,他最恨的就是流淚的男人。蔣長義顯然是曉得他的好惡的,硬生生將淚花bī了回去,小心將碎了的玉佩收入荷包中,垂著手不說話。
他哪怕就是偶爾能和蔣長揚一樣跳起來和自己作對也好呢,這xingqíng就和他生母一模一樣。蔣重無力地嘆了口氣,“你最近都和什麼人來往?”
蔣長義咽了一口唾沫,道:“和幾個同年,還有蕭家的大公子,隔上幾天總會讓我過去見他的朋友,偶爾也會見到蕭尚書,他很不和我說話。其他就沒了。”
他之所以能想到這些,說出適才那一席話來,大抵是因為在朝中歷練了一段時間,又被蕭家那個天才經常叫去喝酒,耳提面命的結果……蔣重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蔣長義默默告退,臨到門口,又聽蔣重道:“你年紀輕輕能進門下省,非常不容易,謙虛謹慎是最要緊的。多結jiāo一些光明磊落之人,蕭家人有些心術不正,又自視甚高,你自己注意。你這xing子雖說敦厚,但也太過軟弱了些,沒事早上還是起來晨練一下,騎she功夫別落下。”
蔣長義聽得他這句教訓,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本想說幾句表態的話,蔣重卻是不想聽了,疲憊地對著他只是擺手,讓他下去。蔣長義抿緊了嘴,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蔣重默默在書房裡坐了許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裡去。老夫人已經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紀大了,她又胖,這種事qíng總是難免的。紅兒見蔣重這個時候突然來,很是為難,不知該不該叫醒老夫人。蔣重朝她擺擺手,走入裡間,就在老夫人的帳前坐下,靜靜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睡夢中突然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自己看,猛然睜眼,果然看見帳前有個人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
蔣重見嚇著了她,趕緊掀起帳子來,低聲道:“娘,是我。”
“你嚇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蔣重忙將她扶起,接過紅兒遞上的靠枕扶她坐穩了,又遞了溫茶湯給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長出一口氣:“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兒子突然想您了,所以來瞧您可睡得安穩,誰知倒把您給吵醒了。”蔣重掃了紅兒一眼,紅兒忙倒退著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蔣重低聲道:“今日大郎和他媳婦兒是不是來看過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讓他們回去了。我看到他們心口就疼。怎麼,你又要為了這個和我辯?”
“不是。”蔣重沉默片刻,道:“您還記得那雲孝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