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更招人憐惜呀?肯定是仙女呀!當時在他心中已經把二人之間的高下排下來了。但他一定還告訴自己說,他其實是因為無法抗拒皇權,還因為孝道,也是感恩,要講義氣,他要對為了他不顧一切,作出重大犧牲的杜夫人負責,並不是背叛了原配妻子。他還是忠義兩全,有qíng有義的蔣重,都是王夫人不懂事,不體諒他。
興許當時不只是蔣重和老夫人覺得王夫人不對,輿論都認為是王夫人不對。杜夫人這樣美麗善良可愛的天使,誰拒絕她就是惡魔!牡丹低聲道:“我覺得,同樣的事qíng我也是做不到的。當時您一定很難吧?”
王夫人有一瞬間的沉默:“難是肯定的。我自己的娘家人都說是我不對了,還指望外人麼?我自己委屈不算什麼,最難的是帶走大郎。”那個時候,她要獨自離去自然是很容易的,但是要帶走蔣長揚,真的是非常的難。但她知道,她堅決不能把兒子留給一個為了想得到的東西而不擇手段的女人,也不能把兒子留給一個輕易就被假相蒙蔽了眼睛,只會認為別人不對,只會給自己找理由的父親。
牡丹默然無語,輕輕握了她的手,認真地道:“娘,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孝敬您。”
王夫人微微一笑:“是呀,都過去了。風過無痕,很多事qíng當時覺得很難,好像根本做不到,但只要保持足夠的清醒,肯拼敢拼,總會抓住那一瞬的轉機。蔣大將軍最怕什麼?最怕丟臉,bī死髮妻長子多丟臉呀?要是他的兒子是被別的男人養大的,萬一還改了姓,那得多丟人?我以死相迫,他怕了,我答應大郎長大認祖歸宗前不改嫁,他的虛榮心滿足了。又有汾王妃居中調停,他順勢下坡,大家都完美了。”
牡丹不由鼻頭一酸。這樣笑著把心酸的往事說出來,更讓人心疼。但其實蔣重是認為不夠完美的,杜夫人也認為是不夠完美的。蔣重幻想的是,無論如何,大家都該愛著他,順從他,唯他獨尊,所以王夫人另嫁方伯輝,蔣長揚有出息卻不把他放在眼裡,他覺得很沒面子。杜夫人渴望的是,將王夫人和蔣長揚在這世上存在的所有痕跡都全部抹gān淨,如若不能,最好他們母子都淪為乞丐才好。這人怎麼就不知道滿足呢?
王夫人見牡丹眼圈紅了,不由失笑,反握住牡丹的手笑道:“丹娘,告訴你這些,不是要你恨他們,替我出氣什麼的。我想和你說的是,做人要有氣度,得饒人處且饒人,自己也要想得開,才會有好日子過。”
牡丹低下頭眨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抬起頭來對著王夫人甜甜一笑:“娘,您說的我都記住了。”
王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我和你這樣說起來很輕鬆,實際上要真的做到非常難。我現在也沒修煉到家。”
牡丹不知她講的什麼事,正要問,王夫人已經歡歡喜喜地一笑:“好了,就說到這裡吧。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午睡去,然後起來出發!”
第二百四十六章悠園
未時三刻,牡丹準時起身,收拾妥當就前往王夫人住的小樓去伺奉王夫人起身,同時也讓人去通知蔣雲清準備出發。可待她到小樓外,卻見王夫人已換了一身翠藍的胡服,坐在竹林下持了一卷書在看,看樣子是早就起了身的。
牡丹有些羞赧:“我起得遲了。”
“非是你起遲了,是我年紀大了,早上又不早起,沒那麼多覺來睡。”王夫人拍拍身下的竹榻,示意她過去坐。二人閒談一大歇,外頭鄔三使人來回,道是車馬齊備,可以出發了,卻還不見蔣雲清那邊來回話,牡丹便叫寬兒再去催。
少傾,寬兒忍著笑帶了一個梳著丫髻,穿淡綠色襦裙,臉曬得比鍋底白不了幾分的小胖丫頭過來,道:“人是早就起了的,但只怕最少還要兩刻鐘才能動身。”
“她在做什麼?”牡丹有些不喜,她原本與白夫人約的是申正一刻在啟夏門外匯合的,蔣雲清這一耽擱,怕是要遲了。這會兒仍然很熱,白夫人那身子怎麼受得住?
寬兒推那小黑胖丫頭出來:“小栗子,是你去傳的話,到底怎麼回事說給夫人聽。”
小栗子便笑道:“奴婢去的時候,蔣家娘子正在洗臉和脖子、手臂,聽說已然洗了半個時辰了。伺候她洗臉的武媽媽和奴婢稱讚蔣娘子用的澡豆如何珍貴難得。”她掰著手指一一說給牡丹聽:“用了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鍾rǔ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奈花、梨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還有麝香等17種,分別搗成粉,然後加入大豆末,說是用滿一百日,就會面如玉,光淨潤澤,整個人兒香噴噴的,好似白玉觀音一般。”
老夫人這是下血本了,要美容,要打扮,她都不反對。但也得看場合吧?難道今晚去了莊子裡住下就不能慢慢收拾打扮了?什麼武媽媽文媽媽的,現在就這樣,過去還不得翻了天?牡丹對寬兒不客氣地道:“去和她們說,汾王府的管事還等著的,我們最多一盞茶的功夫就要走,她們要是忙,後面慢慢兒地來!”
趁著牡丹吩咐寬兒,王夫人含笑招那小栗子過來,讓櫻桃拿李子給她吃,逗她道:“小李子的記xing可真好,竟然能記住這十七種物件呢,來吃個大李子。”
那丫頭也好玩,屈膝謝了王夫人的賞,先咯嘣咬了一大口,方才認真地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不叫這個李子,是叫炒糖栗子的栗子。您看,奴婢這麼黑,怎會是綠色的李子呢?”
王夫人正色道:“那你為什麼這麼黑呢?”
小栗子沉思片刻,嚴肅地道:“奴婢天生就這樣黑,奴婢的娘說她生奴婢的時候,正在燒火,肚子疼了,就在灶前生的,煙燻火燎的,不黑才怪。”
“你這個小丫頭!”王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回頭對著牡丹道:“這丫頭你是從哪裡找來的?真逗。”
牡丹笑道:“是我娘給的,她年齡還小,只是做些傳話的事qíng,還沒怎麼教導規矩,倒叫娘笑話了。”
王夫人只是笑著搖頭,回頭看著櫻桃道:“除了沒櫻桃白以外,這機靈勁兒就是一樣的。”
小栗子掃了一眼笑得和朵花兒似的櫻桃,道:“奴婢可比不上櫻桃姐姐。武媽媽說奴婢就算是用蔣娘子那澡豆洗上一萬年也休想變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