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點點地暗下來,太陽一寸寸地沉下去,肖二狗已經把面前的蒼蠅給捉光了,他百無聊賴地繼續睡覺,而且鼾聲很長很大,抑揚頓挫。太誇張了,順猴兒輕輕搖頭。就在他以為他會這樣無限期地等下去,陪肖二狗在這裡過夜的時候,一個光著腳、拖著鼻涕的孩子終於打破了這種沉默。
孩子立在糙垛下仰著頭大著舌頭喊:“二哥,娘叫你回家吃飯!”
“來了。”肖二狗懶洋洋地起身。
“二哥!你變個戲法給我看!”鼻涕孩子拉著肖二狗的手使勁地晃。
順猴兒的耳朵下意識地豎起來,變戲法?肖二狗會變戲法?他饒有興致地等著看肖二狗變戲法。
肖二狗警覺地四處張望了一回,笑道:“好,就變個不見了的戲法給你看。”他從袖子裡摸出一瓣橘子來,對著那孩子晃了晃,然後扔進了他的嘴裡:“看吧,這就是不見了。”
那孩子先是一愣,隨即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使勁兒蹬腳:“我要吃橘子……我要吃橘子……”
肖二狗嘆了口氣,又摸出一瓣來放進那孩子的口裡,那孩子破涕為笑,又纏著他:“我不看這個,我要看你飛。”
呦,揣著兩瓣橘子睡覺,不怕被壓壞,還會飛,看來身輕如燕呢?順猴兒摩拳擦掌。
肖二狗把那鼻涕孩子抱起來,大步往前頭去:“飛什麼飛?哥哥哪裡會飛?再亂說以後就沒ròu吃了,你還會被賣掉,一輩子都沒ròu吃。快回家,不然三丫他們把ròu都吃光了。”那孩子就忘了要他飛的事qíng,滿心想著要趕回去吃ròu:“吃ròu,吃ròu。”
順猴兒摸著下巴想,小孩子想吃ròu啊,這個好辦得很。他溜下樹梢,活動活動手腳,飛快地往前頭去了。
夜色沉沉,牡丹和雨荷坐在燈下統計損失,除了要退金不言的定金以外,還要倒賠五百萬錢,這就已經是將近兩千萬錢了,還不算她前期墊進去的人工和砧木、成本,略略一算,賠得真不少,這回虧大了,得多久才能把這錢賺回來呀,她心疼得滴血。林媽媽和寬兒、恕兒都不敢發聲,只在一旁不時添點水,撥撥燈,弄點吃食。
良久,牡丹把手裡的筆放下,輕輕嘆了口氣。賠錢不是難事,她還賠得起,就是不知道金不言會不會來鬧事。金不言神神秘秘的,蔣長揚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呂方能不能找到他?
阿桃興奮地在廊下低喊道:“娘子,郎君和呂十公子來了。”
這個時候趕來,一定都沒吃飯。牡丹忙道:“快去廚房裡,看看還有什麼吃的,抓緊做了送上去。”言罷放了帳簿,對著鏡子理了理衣服首飾,往外頭去。
蔣長揚和呂方正低聲說話,聽見門響,呂方立刻站起來與牡丹行禮問好,蔣長揚卻是淡淡地瞥了牡丹一眼,表qíng似笑非笑的:“你還沒睡?”
牡丹下意識地就覺得他的眼神和表qíng有些不對勁,當下也笑道:“我在算該賠多少錢呢。你們怎麼碰到一起了?”她討好地看著蔣長揚笑,她猜他一定是生氣了,生氣她沒有先和他說這事兒。
蔣長揚瞅了她一眼,暫且放過了她,轉而問道:“廚下還有什麼熱食,快弄來我們吃,午飯都沒吃的。”
牡丹笑答:“只有胡餅和jī湯,再下點麵湯如何?”
“只要能吃飽就行。”呂方含著笑,有些高興地道:“丹娘,這件事不是我爹做的。他願意按正常的市價出讓我們家中嫁接好的種苗給你。你看看還差多少,我們清算一下,若是不夠,也好另外想辦法。”說到此,他有些尷尬,“咳,咳,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糊塗……”縱然事qíng不是呂醇gān的,但呂醇等著看好戲,而且抱著等芳園一出事就迅速補上的這種心思實是讓他開不得口。
話已經說到這裡,就無需再多說了,牡丹微微一笑,也沒客氣:“也行,太感謝了。或者,就和金不言說明了吧,一半由你們供,剩下的由我供。你們呂家的牡丹花也是名揚天下的,想來他不會有太大的意見。”她想,且不論呂醇做了什麼,終究是呂方替她解了燃眉之急,有些事qíng能夠裝糊塗的就裝糊塗好了。能夠聯合呂醇,孤立曹萬榮,那是最好的。
“我們什麼都好說,只這個還得先和金不言商量,看他的意思。”種花種到他們這個地步,貪圖的就是那個名聲了。現在的qíng形是,又有錢賺,還能名揚江南,呂方可以想像得到呂醇一定會很高興,雖然他不會承認。
“金不言還是沒找到?”牡丹探詢地看著蔣長揚和呂方。
蔣長揚沒什麼特別的表qíng,呂方很是失望:“的確是。”他看了蔣長揚一眼,“不過成風說他前兩日曾經見過,想來也還會有機會再見到。大不了,就是多賠他幾百萬錢,這筆生意不賺錢了。”
牡丹點頭稱是。想不到呂醇的不安好心,最後竟然成全了她,成了她的替補貨源。其實呂方真是個好人。想到此,她望著呂方微微一笑:“多虧認識了你。”
呂方有些羞窘:“是我父親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多虧你不和他計較。”
蔣長揚在一旁看著他二人一個望著一個笑,分明一副知己模樣,心裡頗不是滋味。哼了一聲:“你們別在那裡謝來謝去的了。這件事我必然要查個水落石出,該賠的賠,該進大牢的就進大牢,我要叫他從此不能再碰這牡丹花!休想在這京城立足!”
少傾,吃食送上來,二人吃了別過,各自安歇不提。
寬兒和恕兒利落地將屏風圍上,把被子和枕頭鋪陳好就退了下去。牡丹盥洗完畢,一邊梳頭,一邊看著猶自歪在坐榻上翻看帳簿的蔣長揚笑道:“洗了睡啦,當心水涼了。”
蔣長揚不理她。
牡丹便扔了梳子,厚著臉皮過去靠著他,拖長聲音道:“叫你睡啦。水涼了。”
蔣長揚斜睨著她:“你叫我睡了?”
牡丹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