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身子本來就不好,別哭壞了身子。”老湯陪著她一道流淚,低聲勸慰她,又遞過一塊帕子。
老夫人拭了拭老淚,打起jīng神道:“你說你想給忠兒看一門冥婚?”原本最恨就是杜夫人,可是此刻傷心人對傷心人,看著也沒那麼可惡了。更何況,明日蔣長忠就要下葬,由不得她不心傷。
杜夫人紅著眼睛,低聲道:“是,可憐他孤苦伶仃,也沒留下一男半女,就這樣絕了後,我百年之前,好歹還能給他燒點紙,待我百年之後,怕是墳頭都要長糙……”說著泣不成聲,哭倒在地,“有個人陪著他,我也放心些。”
靠蔣長揚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蔣長義忠厚,應該不會放任不管。老夫人默然想了片刻,道:“你先去安排吧,尋個合適的人家,多出點錢也不要緊。”
這些日子一直留在房裡伺候的老湯見杜夫人被人扶了出去,方殷勤接了紅兒遞上的湯藥,親自餵老夫人喝藥,低聲道:“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可憐。二公子也真是……弟妹都有了人家,他自己卻是……”
老夫人明白他們的意思,無非就是想過繼一個孩子到蔣長忠的名下,繼承香火。可是,他們這一支不是就此斷絕了香火,斷然沒有從其他支系過繼的道理,那就只有從蔣長揚或是蔣長義那裡打主意。蔣長義家,還沒動靜呢,蔣長揚啊,那是嫡子長孫,再看看他們夫妻倆的那樣子,怎麼可能!再說了,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老夫人輕聲嘆了口氣,道:“再說吧。不急在這一時。”
老湯見好就收,不再言語。只盤算著改個日子去看看杜夫人給的那塊墓地是不是真的那麼好。
偏巧第二日,給蔣長忠發喪的時候,蕭雪溪就暈了過去,請太醫一診斷,就診出了滑脈。在這當口,添丁真是一件大喜事,蔣重和老夫人都格外歡喜,只覺哀愁都去了一大半。蔣長義偷看杜夫人,卻見她只是木然站著,沒什麼反應,不由得很是失望,看來還是得從她身邊的人下手才行。好像金珠最得信任,一定知道不少秘密。
晚上一家子人正圍在老夫人房裡說話時,金珠捧著一對金鐲子過來,道是杜夫人聽說了喜訊,送給三少夫人的禮。
頓時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蔣重便叫金珠把那對金鐲子放下,把人給打發了,卻沉默著不說話。蔣雲清立刻行禮告退,自回房去繡嫁妝——因著蔣長義的死,她作為妹妹要齊衰一年,不便議嫁,但這門親事卻是板上釘釘子的,故而也要早做準備才是。蔣長義見狀便也主動告辭,說是要回房去看看蕭雪溪。
待得眾人都去了,蔣重才拿了那金鐲子仔細查看,可金鐲子就是金鐲子,規規矩矩的,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有些疑惑,自二人那日決裂之後,反倒沒見杜夫人鬧騰過,安安靜靜的,半點動靜都沒有,便問老夫人:“她說要給忠兒看一樁冥婚?”
老夫人點了點頭,提了提杜夫人的意思:“我看她的樣子,似乎是還想給忠兒過繼一個兒子,繼承香火。我使人看著的,這些日子她果然一直在辦這件事。聽說看了好幾家,有意於王侍郎家去年病死的二娘子。”
只要杜夫人還想著這些事qíng就好,他也有些怕她會破罐子破摔。蔣重鬆了一口氣,接著他又憂慮了,繼承香火?送這金鐲子來,怕是想打蕭雪溪腹中這個胎兒的主意?不然怎會直接送到他面前來?他想了想,便道:“她有這個念想也好。下次她若是再提起,母親就同她說,待孩兒生下來再說,這事兒急不來,讓她耐心等著。”
老夫人念了聲佛,嘆道:“按說義兒也是在她名下的,只可惜她自己先和人家鬧得不愉快……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我覺著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想過幾天安生日子。”
第三百三十章jiāo換(一)
蔣重這些天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蔣長揚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蔣長義。但現在就算是他上表,杜家也不會同意,還是得再緩緩才行。蔣重沉默許久,道:“再過些日子又再說。”
老夫人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容易才順了氣,有氣無力地道:“早點定下來吧。說到底,這是我們家的事qíng,他們杜家現下可沒資格管。”
蔣重嘆道:“話雖如此,可是忠兒剛剛入土,現在就急著辦這事兒,未免也顯得太薄qíng。緩緩對大家都有好處。”
老夫人嘆了口氣,流淚道:“我們家怎會就到了這個地步?”
蔣重無言以對,母子二人黯然良久,蔣重方道:“過繼的事qíng暫時不要和義兒他們提起,省得又要亂。現下先辦好忠兒這件事罷。”
老夫人自應下不提。
轉眼入了二月,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蔣王兩府聯姻,以蔣長忠配王府亡女二娘,兩家人互通婚書,設祭告知死者,擇良時拾骨合葬,從此蔣長忠有了配偶,不再是孤家寡人。杜夫人總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而牡丹自將金不言訂下的花悉數jiāo割,算清款項後,就把芳園的一應事務都jiāo給雨荷去打理,只隔三岔五讓人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她這裡大力支持而已。隨著月份增大,她的肚子越發顯得比旁人的大,很是辛苦,由不得她在家中安心養胎,饒是如此,她還是咬緊了牙不敢偷懶,每日總要在園子裡散步一個時辰以上,此外一切如常。
這日傍晚時分,蔣長揚從兵部出來,剛跨上馬背,就聽身後有人好聲好氣地喊了一聲:“蔣郎中。”
蔣長揚回頭,卻是杜謙,知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又因他不曾在自己面前擺所謂“舅父”的譜,便也下了馬,行禮道:“杜侍郎。”
杜謙便道:“我得了一瓶西域好酒,無人能知是何品種,你是從安西都護府來的,想來必然見過,所以略備薄宴,請蔣郎中一同前去鑑賞。”
什麼賞酒,不過是藉口,也不知杜家尋自己何事?蔣長揚略微思索了一下,笑道:“在下孤陋寡聞,只怕會讓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