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匠雷打不動,默然坐著吃他的飯。貴子也神態自若地繼續吃飯,雨荷自己覺得沒趣,本想放了筷子走人,卻又憤憤不平地想,她吃她自己的飯,憑什麼他來了她就要走人?就不能好好吃飯了?要走也是他走!於是她把一腔仇恨盡數發作在面前的飯菜上,也不顧什麼優雅禮儀,下箸如飛,先撿了無數好的放在李花匠面前的碟子裡,熱qíng地招呼李花匠:“gān爹您吃,多吃點,勞累了一天呢。”
隨即什麼好挑著什麼吃,吃了一碗又一碗,早過了往日的量,她猶自覺得飢餓,還不忘笑吟吟地招呼貴子:“貴大爺您吃啊,別嫌不好。”說著兇狠地把貴子筷子邊的一塊羊ròu給叉走了。
貴子索xing放了碗筷,靜靜地看著她吃。
番外二:chūn景(下)
事實證明,沒人爭搶的東西怎麼都沒有人爭搶的東西更有誘惑力,貴子放下筷子後,雨荷很快就覺著撐得慌,不qíng不願地放了筷子,撐著桌子起了身,望著早就放了筷子的李花匠道:“gān爹,您吃好了麼?我扶您進去。”
李花匠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他哪裡就到了需要她攙扶的地步了?他的目光淡淡地從貴子的身上掃過,貴子仍然沉穩地坐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這種微笑讓李花匠心裡也極為不舒坦。他果斷伸手給雨荷,示意雨荷扶他進去,這丫頭不就是不想對著這張臉麼?行,老頭子就成全她。
雨荷笑吟吟地對著貴子道:“貴大爺,您慢坐,我扶老人家進去休息。”沒問他吃好吃飽沒有,也沒問他天色晚了,他是怎麼打算的,更沒給他一碗水或是半盞茶什麼的。她想過了,她心裡不慡,gān什麼還要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貴子點了點頭,起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您請便。”
他說的是“您”,半彎月牙兒散發出的光淡淡的,她看不清那張半掩在yīn影里的臉孔,雨荷微微冷笑了,仰著頭扶著李花匠從他身邊走過,穩穩地進了屋子。點燈,倒水,替李花匠用熱水泡腳敷膝蓋,然後又給他補衣服襪子,忙碌中,雨荷紛亂的心qíng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她把手裡的針線活放下,看著那盞油燈微微出神,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個去了好幾年然後突然回來的人麼?心平氣和地聽,聽他說什麼,冷靜持重地看,看他要做什麼就是了,實在不值得她大動肝火,實在不值得她膽怯地跑到這裡面來躲著。不值當。他還以為他有多厲害呢,嚇得她都躲起來,不敢面對他了。
想到這裡,雨荷看向李花匠:“gān爹,我出去了。”
李花匠淡淡地點了點頭,並不關心她要做什麼。
此時月亮已經升上了天空,星星越發的閃亮,院子裡即便是沒有燈火,也被照得一清二楚。貴子還坐在那張青石桌旁,青石桌上的殘羹剩飯已經被收拾gān淨,儼然還有一壺茶,兩隻杯子。他正好整以暇地喝著茶湯,靜靜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雨荷。
一定是阿桃這個多事的丫頭,不過這樣也好。雨荷輕盈地走到貴子面前坐下,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已然冷透了的茶湯,輕輕啜了一口,淡淡地道:“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貴子看了她一眼,苦笑道:“這黑燈瞎火的,我能往哪裡去?今夜少不得要借住在這裡了。”
雨荷很想說,她可沒這個權力不經過牡丹和蔣長揚的允許就私自讓人留宿。話在嘴裡繞了兩圈,終是沒有說出來,這樣無聊的事qíng她尚且做不出來。她輕輕嘆了口氣,準備起身:“是我疏忽了,我這就讓人給你收拾屋子。”她已經給了他機會,他不想說,就算了吧。
一隻溫熱的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雨荷顫抖了一下,猶如被火燒了一般,反shexing地一甩,沒甩掉,貴子握得越發緊了,他的聲音帶著些微顫抖:“雨荷……”
雨荷反感地去扒他的手,氣咻咻地道:“你gān嘛?鬆手?讓人看到很好看麼?”有許多委屈,隨著他這一握排山倒海般地朝她襲來。那個時候,他看似有意實則無qíng,故意招惹她,卻又不肯留下任何承諾,每當她失望透頂,想忘了他的時候,他又總是去撩撥她,等到她放下所有心結,想朝他靠攏的時候,他卻又躲得遠遠的。如果不是牡丹bī他,只怕他都不肯對她許下那個承諾吧?許了那個承諾,一去多年,杳無音信,突然回來了,什麼都不說,就敢抓她的手,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她等了三年的人,就是這麼個貨色!
雨荷越想越替自己委屈,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她咆哮著:“叫你放開!你聽不懂人話麼?”貴子卻只是抓著她的手不放,雨荷不假思索,抓著那隻手低下頭就是一大口,她傾盡了所有的力氣,恨不得將他的血ròu咬下一大塊來,不能吃他的ròu,喝他的血,又怎能對得起她這些年受的煎熬?
滿嘴的血腥味,雨荷聽見貴子抽了一口涼氣,然後就再也沒了聲息,他一動不動地任由她咬著,無聲無息。這是怎麼了?雨荷驚覺不對,忍不住鬆了口,抬眼看向貴子。但只見,貴子靜靜地站在她身邊,默默地看著她,面容平靜無波,仿佛她咬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一隻與他無關的j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