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六年前的事qíng,吉利進門的第三年,另一個叫富貴的妾剛病死沒多久,她就診出了身孕。這對於期盼了兒子多年的安家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安保良忘了自己被貶斥排擠的痛苦,安老太甚至於融了自己陪嫁的金釵給吉利補身,四處求神拜佛,只望能一舉得男,了卻多年的心愿,又嚴厲警告安怡,不許不敬、欺負、氣著庶母,為了牽制警告薛氏,甚至於把替吉利安胎的任務壓在了薛氏身上,說是若吉利這胎出什麼問題,唯薛氏是問。
吉利本就不安分,如此一來更是蹬鼻子上臉,先是裝病,再是示弱,各種嬌態,半夜哭著哄安保良給她去敲開人家的門買酸菜買果子,深夜請大夫更是常事。如若安怡與她頂嘴或是稍微不順她的意,她就立刻捂住肚子稱痛,必須要請醫延藥。折騰了許久,一家老小都給折騰得人仰馬翻,可惜好容易撐到五個月,她卻還是小產了。
“那天早上,就和今夜一樣的qíng景。我頭天夜裡頭痛,睡不著,第二天早上就起得略晚了些,正梳頭時,突然聽見她在院子裡慘叫一聲,我趕緊衝到窗邊,她已經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你則害怕地站在一旁哇哇大哭,你祖母衝出去問怎麼回事。她還替你求qíng,說你人小不懂事,和你說即使有了小弟弟也不會和你爭寵的,卻又哀哀哭泣說她好痛,她好怕……”薛氏噁心地皺了皺眉,“你祖母劈手就打了你一耳光,當時你的鼻血就流了出來,嚇得呆呆的只是大哭。我衝出去抱住你哄了許久,你才緩過來,大聲說你沒有,是她自己摔倒的,可是……”
“可是沒人信,她又替我求qíng,我憤而罵她,然後我就加倍挨了罰,她果然小產了,只是因為事涉家聲門風才被壓下來,從此祖母和父親格外不喜我,直到這兩年才略好了些。她則因為答應父親從此不提這事,所以才會被祖母和父親寬待如許,膽子和貪心也越養越大,是不是?”安怡微笑著替薛氏說完後面的話,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光,輕聲道:“我長大了,再不怕她。她害不了我。”
正文第88章神仙茶配安息糙
薛氏認真地看著安怡發誓一樣地道:“你放心,我不會任由她欺負你的,哪怕你就是真的……”就是真的做了,她也要站在安怡這邊,全力護住安怡。
安怡失笑:“我不會做這樣有傷yīn鷙的事qíng,我要叫她原形畢露,自作自受。”這次的事qíng能利用huáng鶯、劉婆和她收買的小道士一一證明,再將那罪魁禍首尤知章一起拿下,輕鬆洗涮gān淨這殘害庶母和庶出弟妹的惡名,但從前的事qíng卻是有些不好弄清慡,年深日久的,也沒個人證物證,唯有吉利一個人知道所有真相。
忽然又聽得院子裡突然又響起吉利的哭聲:“不,這不是我的兒子,這是有人陷害我的。就是她,是大姑娘,她有錢,辦法最多,在這家裡隻手遮天的,一定是她從別處尋了來替換掉的……”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安怡起身將窗戶輕輕推開一條fèng,往外看去。只見吉利顫顫巍巍地扶著柴房的門,將頭用力往門上一下一下地撞:“老爺,老太太,我冤枉啊……”
安老太和安保良已經聽huáng鶯和劉婆說了來龍去脈,母子倆都覺得匪夷所思,更覺得有些束手無策。吉利用心惡毒是一定不能留的了,但安怡也太冷心腸了些,明明早就知道並作了這麼多的防備,卻一點都不和他們透露。正相對無言之時,乍然聽見吉利在外頭鬧將起來,更是厭惡得不得了,安老太由安保良扶著走出去,怒斥道:“賤人,我親眼所見,誰能陷害你?再敢胡說八道,胡亂攀咬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概是察覺到qíng勢一邊倒,並不按照自己預計的方向走,吉利絕望地跪倒在地,痛哭著朝安保良膝行而去,苦苦哀求道:“老爺,老爺,您發發善心,救救奴,救救咱們的兒子……”
安保良不出聲,臉藏在yīn影里,看不清神qíng,但拒絕的意味傳遞得非常明確。
吉利在地上“咚、咚”地用力磕了幾個頭後,猛地一吸氣,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出來:“是她!是安怡暗裡給我用了藥!她趕走了尤大夫後,我只好讓huáng鶯悄悄去找陳知善開安胎藥,就是那藥的問題,她還在我房裡放了可怕的藥,我的孩兒才會變成這樣子的。老爺!都是您的兒女,您不能這樣偏心護惡的!”
安保良冷淡而厭惡的聲音在初冬的夜裡顯得格外寒涼:“她瘋了,把她給我綁住堵上嘴,看好了不許她再出來!”又厲聲喝問蘭嫂:“我不是讓你埋了的?如何還留在這裡?”
安怡緩步走出去,脆聲道:“是我吩咐她的。”
安保良神色複雜地看向安怡,深覺他和安怡所思所想所走的都似乎不是一條路。綜合劉婆等人提供的qíng況,事qíng的真相他大概已經有數了,還要做的無非就是明日一早去把那個關鍵的證人興隆觀小道士尋來問話,再快刀斬亂麻地把這事兒給按下去。畢竟家裡小妾產了畸胎是件非常晦氣不祥、讓人忌憚的事qíng,髮妻、嫡出子女和小妾不和,甚至於互相陷害更是件醜事,對於安家的名聲和前途來說非常不妙,至於其他的都暫時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但安怡明顯不是這樣想的,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借這次機會把事qíng鬧大,再一勞永逸地把她醫術上對手尤知章和家裡的絆腳石吉利一鍋端掉,還要把他們加諸在她身上的所有罪名和潑上去的污水一一洗涮gān淨。所以她才會一早就防範著吉利,一早就做了諸多安排,在事qíng突然爆發的時候,有條不紊地把真相一一擺在他和安老太的面前。所以蘭嫂才不肯聽安排立即把那畸胎埋掉,留著引了吉利出來看,還要留著去打擊尤知章,卻不顧安家的名聲和他的感受。
安保良的心裡拔涼拔涼的,女兒真的是人長大心也大了,自她被吳菁從雪地里救回來之後,她就再不是那個仰望他,希望得到他的寵愛和關注,會因為賭氣而和他對著gān的小女孩了,她做的永遠都是最冷靜最理智的,選擇的都是對她和薛氏、安愉最有利的,冷心冷腸。可是他,明知道這件事裡少不掉她的手筆,他卻還是選擇有利於她的處置方法。難道那一次生死就已經把彼此的父女qíng份磨得所剩無幾了嗎?
安怡見安保良臉色鐵青難看,怕他一氣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便提醒道:“此事不止涉及到我一人,還涉及到師門和家裡的名聲,尤其對父親的前程聲望影響更大。對方是有心要設計害我們,這事根本瞞不住。與其提心弔膽拆東牆補西牆,不如徹底把它撕擄開,一痛到底,gān淨明白。”正如割瘡,長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