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陳知善聽完幾人的對話,心qíng十分複雜,一時想衝進去表示他明日就回來坐堂問診,一時又覺得無顏面對安怡,更怕自己和她這樣日日相見相近而不得,總有一日會瘋掉。痛苦許久,終是咬咬牙,硬起心腸轉身往外大步離去,既然見之痛苦,不如不見。
安怡抱著斗篷獨自走出來,猛然瞧見遠去的陳知善,想著二人總不能永遠都不相見不說話了,便笑著喊他:“師兄怎地來去匆匆?”
陳知善無奈站住,卻不敢面對她,只背對著她低聲道:“我明日要出遠門,來和你說一聲。”
“是要去哪裡?若不急,何不等到chūn暖花開好上路?”安怡吃了一驚,現在已是初冬,越來越冷,他倒要出門?
陳知善生硬地道:“我要去京城看看家裡新開的鋪子。家父已經年邁,我得學著打理庶務了。”
安怡見他一直背對自己,不肯看自己一眼,語氣也諸多生硬,心裡不是不難受,卻也只得自我安慰,也許下次見面他就想通了。便刻意帶了幾分高興道:“那師兄一路小心,師父若是問起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該如何回答?”
陳知善頓覺十分淒楚,她替吳菁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她自己就半點都不關心嗎?這麼多年,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真,她就真的半點都不知道?半點都不懂?想起這幾日坊間的各種傳言,他心裡猛地生起一股怒氣,十分忿然地轉頭看著安怡,沉聲道:“師妹如今聲名鵲起,醫術了得,師父會以你為榮。至於我這個無天賦無本事的……”他的聲音低下去,默了片刻後又提高起來,帶了幾分嘲諷落寞地笑道:“師父只需要知道我衣食無憂,沒有做出讓師門蒙羞的事qíng也就夠了。”
安怡無言以對,想寬慰他兩句都覺得太過虛偽和無力。見譚嫂等人都有意避讓開了去,便決定快刀斬亂麻,抬眸看著陳知善認真問道:“師兄是在怨恨我?”
陳知善一愣,隨即發現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是對安怡有那麼幾分怨恨的。怎能不怨?青梅竹馬,相處多年,他但凡得了一塊好吃些的糕點也想著要給她留兩口,恨的只是自己沒有大能,不能給她更多的庇護,讓她輕鬆度日。他進門多年,醫技天賦遠不如她,師父明顯更偏愛她,她越來越成功,光芒遠遠蓋過他,但他從來不敢嫉妒怨恨她,雖有落寞卻隱隱以她為榮,只願快馬加鞭迎頭趕上,不要被她拋下太遠,被她看不起。
但這一日始終是來了,她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他,拒絕了他的一片真心。她想飛得更高更遠,他配不上她。陳知善突然覺得眼睛一陣刺痛,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他也顧不上擦去,就帶了那幾分láng狽狠狠地瞪著安怡輕聲哽咽道:“你記著,永遠也不會有人似我對你這樣的真心疼惜。哪怕他位高權重,家世人品遠勝我許多,也不會有我待你這樣的真。”
安怡不由怔住,她從沒想過一直十分內斂溫柔的陳知善也能這樣直白熱烈地表達內心的qíng感,到底幾年的qíng分,他又是在她危難之中向她無償伸出援手的第一人……他說得對,將來她再也不會遇到如他這樣真誠純善的人了。
安怡那顆自認為已經十分冷硬的心也忍不住柔軟下來,qíng不自禁地生出了幾分內疚不忍之感。
陳知善見她動容,不由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只希望下一刻她就改變主意留住他。只要她肯,他便將這顆心全部捧給她。
正文第94章我知道你
明明只是一瞬間,兩個人都覺得很漫長,安怡最終垂下眼,輕聲道:“此去京城,路途漫漫,氣候寒涼,師兄一路保重。”她是安安,背負了許多秘密的安安,她有身為安怡的責任要擔當,還有靈魂深處的安安的冤屈要伸張。他卻只是邊陲小城裡純善簡單的少年郎,他們永遠也走不到一起。即便是現在走到一起,將來也會毫無懸念的分開,他會受不了她內心的黑暗,她會覺得他的純善透明是負擔。
所以就這樣吧。給彼此留一分美好,才不負這年少的chūn光。將來想起對方來時,即便悵然也是美麗。
心硬如斯,這麼多年,他早該知道她心冷如鐵。陳知善只覺得透心地涼,他仰頭望著鉛灰色的暮雲,努力不讓眼裡的熱淚湧出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惡毒得不像是自己的:“你不要我,也不肯答允魏家老三,是因為真的如外面所言,先看上了huáng昭,現在又覺得謝滿棠好了麼?所以你才不要我?”
安怡猛地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瞬間冷冰一片。
話才出口,陳知善就已經後悔不迭,待看到安怡的眼神,就更後悔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迅速離去,低聲道:“你自己去打聽打聽,外面都是怎麼傳的。”
安怡本以為自己會很生氣憤怒,或者說,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非常生氣,但其實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生氣憤怒。她只是非常冷靜地分析,原來還是給任知章在被抓前把那個憑空捏造的謠言散布出去了,手腳如此快,應該是動用了huáng家的資源吧?然後,她又多了幾分難過。即便是知道陳知善此刻不冷靜,衝口說出的話最是傷人,但她還是難過。
蘭嫂耳聰目明,即便不想聽也還是在不經意間把這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見安怡靜立不動,猜她是傷心了,心想她平日再穩重冷靜也不過是個小姑娘,便上前替她披上斗篷,勸道:“天黑了,咱們回家吧。”
安怡點點頭,跟著蘭嫂快步出了醫館,不忘叮囑譚嫂關好門窗,注意保暖的同時再注意別被炭火給悶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