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滿棠冷眼看著安怡小心翼翼地、卻又神思恍惚地避讓開那些在光影里次第開放的蓮花,直衝沖地朝他一頭撞過來,他就站在那裡等著並看著她一頭撞在了他胸前,然後那股久違的淡淡藥香味瞬間充盈於他的鼻腔、胸腔間,如同一朵虛幻的蓮花盛放到燦爛。
在安怡失措地抬頭yù言前,“哼!”他搶先冷哼一聲,道:“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勁兒收起來,不許亂看亂說話,若是應對得當,有你的好處!”
居然不但不罵她還提醒她,腦子燒壞了?安怡百思不得其解。
“別冒冒失失的!別人可沒我這麼好xing兒,給你撞了還不說你。”謝滿棠端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完這句話,因安怡毫不掩飾的謝意而感到身上幾百個毛孔無一不熨帖:“看你這樣小心地避開這些刻了蓮花的地磚,可是識得這地磚?”
安怡搖頭道:“不曾,只是覺著一定很珍貴。”既然她是生長於小門小戶、見識有限的安怡,既然吳菁從沒有和她提起過這段過往,那麼她就該不認識這著名的地磚和地磚的主人,除非地磚的主人無意於掩蓋身份,想要讓她知道這段過往。
“的確珍貴無雙。你如此珍而重之是對的,天子腳下,怎麼謹慎和小心都不為過。”謝滿棠長身玉立,長而濃密的睫毛被斜照進來的日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huáng色,顯得他的表qíng格外肅穆莊重。
他在提醒她,她即將見到的人高貴無雙,她應當儘量謹慎小心。安怡突然覺得謝妖人勉qiáng還算是個好人,至少待她不算太壞。
“您來了?”一個穿著秋香色綿襖裙,白淨溫婉,氣質端雅的中年婦人靜立於長廊盡頭的房門前,含笑和藹地將安怡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低聲問謝滿棠:“就是她?”
“是她。”
“她知道麼?”
“不知道。吳姑姑不曾對她提起過往。”謝滿棠背著安怡同那中年婦人輕聲道:“江姑姑,她自小長於山野,野慣了,不懂得規矩,煩勞您多多提點她。”
能得他這樣關顧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江姑姑十分意外地看了眼安怡,輕輕點了點頭:“您去吧,這裡jiāo給我。”
安怡不知他二人在說什麼,但看那中年婦人的表qíng眼神並無惡意,便朝那婦人微微一笑,笑容靦腆真誠,讓人心生好感。婦人也回了她一個笑,結束和謝滿棠的談話,道:“安姑娘請隨我來。”
安怡這時候才覺得格外緊張,眼巴巴地看著站在門前不打算進去的謝滿棠,他為什麼不陪她進去呀?
謝滿棠鄙夷地掃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膽子都很大的麼?這回不行了?繼續狂傲拽啊。
縱然美人鄙夷人時也照舊風qíng萬種,但安怡由來最討厭謝滿棠鄙夷她時的眼神,一生氣那份緊張就淡了幾分。等她前腳已經跨進門檻了她才反應過來,退無可退,不能再退。於是那些作為安侯府九小姐時,早已深入骨髓的大家閨秀的教養全部回來了,她挺直腰背,微垂著頭,目不斜視,步伐大小一致地跟著江姑姑往屋裡走了進去。
不是說長於山野什麼都不懂麼?怎地儀態如此優雅端正,進退得體?江姑姑微微吃驚,對安怡的態度越發和氣了幾分:“我姓江,安姑娘若不嫌棄,可稱我一聲姑姑。”
安怡連忙一欠身:“江姑姑好。”
江姑姑抿唇一笑:“別被謝大人給嚇壞了,我們老太太是個最和善不過的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嘴甜知禮有本事的小姑娘。”因見安怡的目光在廳堂中一道大屏風上逗留了片刻,便試探道:“姑娘也覺得這屏風好?”
安怡微笑道:“蔣道子的墨蓮不是誰都有福氣能觀摩近品的,何況是尺幅如此巨大的畫作,當真是世間僅有。”要低調穩重不假,卻也不能讓人把她看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巴佬。
江姑姑果然頗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隔著竹葉青的厚帘子躬著身輕聲道:“老太太,安姑娘到了。”
正文第119章連番刁難(一)
不稱大夫而稱姑娘,有些意思。
安怡垂眸握手恭謹而立,只聽裡頭有人笑道:“進來吧。”聲音慵懶迷人,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這聲音的主人風華絕代了。
紫竹篾絲編織成的jīng致熏籠旁,一位華服女子背對著房門半倚半坐在美人榻上,身形窈窕迷人,姿勢嫻雅,若非是她的頭髮已經盡白,只憑這身形與那聲音,任誰都要以為她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絕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