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顛得七葷八素,晚飯都要吐出來時,忽又聽一聲唿哨,馬兒隨聲慢下來穩步前行,接著謝滿棠那張妖孽的臉從一旁探了過來,清冷的黑眼睛裡閃著幸災樂禍的光芒:“你這馬真騎得不錯。我服了。”
安怡一言不發地搖晃著坐直身子,顧不得去整理被顛散了的頭髮,首先就是緊緊抓住韁繩,確認自己能控制馬匹了才大喘幾口粗氣,騰出手去理頭髮。
見她不搭理自己,只顧慢悠悠地將一頭烏髮用錦帕紮成馬尾塞入兜帽里,謝滿棠也有些索然無味,放馬緊跟其後,道:“你上次好大的膽子。”
安怡反問道:“您真這樣覺得?”
謝滿棠不答反問:“你知道那是什麼人麼?”
安怡悠悠地道:“不知道。難道不是您家中的長輩?”
算來的確是他的長輩,嫡祖母,卻並不是親生的祖母。謝滿棠的唇邊勾起一個有些涼薄的笑:“是我家中長輩。但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既然知道我是什麼人,那就該知道她是什麼人,所以我才說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膽敢把我之前和你說的話盡數當成耳旁風。我看你是想出名想瘋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你可知道,她輕輕一指頭就能把你按死?”
正文第123章別壞我的事
安怡當然要否認:“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我知道您是宗室子弟,但那位老人家明顯不是您的母親,而其他身份尊貴之人又不該住在那樣的地方,所以大概也只是一位老夫人罷了。她既然不想要我給她瞧病,那我不瞧就是了,行醫看病可是兩廂qíng願的事qíng。”
謝滿棠探手抓住她的韁繩,將臉bī近她輕聲道:“是麼?你可真聰明……在我面前就不要裝了吧?我不是huáng昭也不是陳知善,你為名為利而來,當初死活要跟來為這位老夫人看病,這些天裡閉門不出,藥箱隨時準備得當,等的不就是這麼一刻?此刻卻要裝出這樣天真清高的模樣給誰看呢?”見安怡張口yù言,便將戴了小鹿皮手套的手曲起一根食指,輕輕按在她唇上,譏笑道:“別忙著辯解,依安大神醫看來,其他身份尊貴之人應該住在什麼地方?”
安怡惡狠狠瞪了謝滿棠片刻,磨著牙笑了起來:“我是鄉野里來的土包子,雖有薄名卻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您能指望我有多少見識呢?”
謝滿棠用力抓住她的下頜,bī視著她輕聲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只需要記住,不管你所為何來,想做什麼,都別壞了我的事,不然,我叫你和你的安家灰飛煙滅。”
有冷風呼嘯著從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席捲過來,把安怡披散的長髮chuī得拂在謝滿棠的臉上,又蘇又癢,似乎又有點點刺痛,他很不適應地用力哼了一聲,飛快鬆開安怡,冷冰冰地道:“別不信,我可不是個好人。”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個好人,可是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又來了,安怡一動也不敢動地任由寒風席捲著雪花chuī冷她滾燙的臉頰,同是輕聲道:“還請大人不吝賜教,怎樣才能不壞了您的事?”
謝滿棠冷森森地瞪著安怡,安怡微笑著無辜地回視著他。仿佛只是過了一刻,又仿佛是過了許久,之前被甩下的趙chūn等人趕了上來,“得得”的馬蹄聲再次敲碎了雪夜的清寂,謝滿棠撇開眼神,淡淡道:“好奇害死貓,活得久的都是話少的。”
迎風冒雪前行約有兩刻鐘後,高大猙獰如怪shòu的皇城出現在眾人面前,謝滿棠回頭看了眼自被他威脅後就始終保持沉默的安怡,沉聲道:“那天你見到的是太后,現在要去的是寧壽宮,你是聰明人,知道稍後該怎麼做。”
謎底突然揭開,安怡覺得自己這時很應該假裝很驚奇很害怕很惶恐才對,但對上謝滿棠那雙暗含了譏諷和dòng悉的眼睛,她突然很有些泄氣,索xing閉緊嘴巴沉著臉不說話。
謝滿棠並不管她是個什麼表qíng心qíng,一心一意地提點著她:“你師父與太后頗有淵源,太后是個念舊的人,只要你盡心盡力,並不會太為難於你。但你要知道,這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名醫,最多的就是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都可能奪走你的xing命,榮rǔ生死更是只在貴人一念之間。那一日的膽大妄為,日後再不要有。”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即便是娘娘能容得你,宮中的規矩禮儀也容不得你!不懂得遵守規矩的,別人會替規矩先拔除了你!懂麼?”
安怡認真沉默地點了頭,所以那一天,她不過是仗著連太后未標明身份才會那樣膽大的賭了一賭。她雖不知自己是否賭贏,卻知道,連太后此刻真的很需要她。所以即便是去了半條命,她也要牢牢抓住這次機會,不然錯過這次,她此生只怕再也遇不到這樣的好機會。
“我只能送你到此了。願你,好運。”謝滿棠把安怡的藥箱遞jiāo給她,換了張臉親切和藹地和一旁迎上來的內監打了招呼,趁隙輕聲叮囑安怡:“看好自己的東西,管好自己的嘴。”言罷往後退了一步,隱沒入燈影里。
“煩勞大人替我照料一下家中祖母。”安怡緊張而略顯笨拙地跟在內監身後往宮廷深處行去,偶爾回頭往來處張望,總是能看到謝滿棠挺拔孤獨的身影停留在燈影里,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目送著她。於是她緊張的qíng緒漸漸平息下來,舉手投足間多了一份自然從容。這是她要走的路,沒有退路,只能前行,勇敢前行。
寧壽宮中燈火輝煌,太醫院判余馮蘇領著四個太醫就連太后不明原因的突然暈厥一事進行緊急磋商和辯證。有人認為是中風,有人認為是中毒,又有人認為是年老衰竭,各說各有理,都是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卻又每每在關鍵時刻把決策權全部推給余馮蘇,誰都不想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