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就出在行獵會過半時,皇帝喝得太多了些,仗著自己年輕時弓馬諳熟,因見前頭有一隻漂亮小shòu半隱半現於林間,便縱馬狂追,一來二去,倒把身旁伺候的人給甩了開去。
劉太監的聲音陡然壓了下來:“chūn曉苑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糙木繁茂,大傢伙兒跟丟了聖上,全都嚇得不得了。排成一字兒挨著搜進去,卻見田御史背著聖上從林子裡出來了,原來聖上跑到半途,一棵樹上突然跳下一隻松鼠撲在馬頭上,驚著了馬,恰好田御史在那附近,憑著一己之力硬生生拉住了韁繩,又搶在聖上墜馬之際以身為墊,託了聖上一下,聖上這才只是刮擦了些皮ròu。”
連太后皺眉道:“就和說書似的,哪個田御史?”
劉太監道:“是大理寺左寺丞田志光之子田均。娶的是刑部張尚書的女兒張欣。”
安怡不由大皺眉頭,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田均的運氣,就這麼好?
只聽連太后淡淡地道:“這田均真是大力無窮,不但能拉住驚馬,還能及時給聖上做ròu墊,再背著聖上走出叢林?”
這是不信了。
正文第255章告狀
劉太監陪著笑,道:“底下人就是這樣傳說的,聖上已經重賞了田御史,叫把他剛才作的詩詞拿來看,又問了時事,田御史應對很是得體,聖上盛讚了他。都說田御史這就要得重用了。”
連太后不置可否,問道:“皇帝可回來了?”
劉太監笑道:“回來了,這會兒在養心殿裡歇著呢。朱院使並陳院判都去請過了平安脈,並無大礙。”
連太后就道:“我去瞧瞧皇帝。”轉頭看著安怡:“你今日也受驚了,就不必回去了,省得嚇著你病重的老祖母。你原來住哪裡的還去住哪裡,叫個人去給你家裡送個信。”
安怡連忙謝恩。
養心殿內,huáng淑妃披頭散髮地趴在龍榻之前,一手抓住皇帝的手,一手扯著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抓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聖上,就算妾有多少不是,皇后也不該當著闔宮的人這樣的打罵妾,還有貴妃,不分青紅皂白就拿了妾宮裡的人去威bī打罵,不知是想要問出些什麼來?居心實在叵測!那安怡不過一個小小的醫女,僥倖得了母后的青眼,就敢目中無人,妾難道教訓不得她?”
“皇后放著病不養,急匆匆地趕到梧桐宮裡一不問事由,二不按規矩,那樣的凌rǔ妾,妾不服,妾不服!皇后說妾yīn毒,不配為人母,妾倒罷了,但兩個皇兒的臉面往哪裡擱?聖上難道看人還沒她准?貴妃跋扈,皇后妒忌,這是不把聖上放在眼裡心上……”
皇帝仰面躺在枕頭上,面無表qíng地閉眼假寐,聽到這裡,勃然變色,猛地一摔手,直身坐起,鐵青了臉瞪著huáng淑妃,咬著牙道:“住口!皇后也是你能說得的?馬師曾!馬師曾!”
huáng淑妃大吃一驚,往後一仰,半躺在地毯上驚愕地看著皇帝,不敢相信她吃了這樣的大虧,皇帝不但不為她出頭,不肯寬慰她一二,反倒發作於她。
皇帝說了這幾句話,猶自覺得不夠解氣,想要再多罵幾句,卻想起了飛龍關huáng氏的十萬雄兵,就又覺得心裡更堵了幾分,見馬師曾埋首疾步趕來,便指著huáng淑妃冷冰冰地道:“huáng妃御前失禮,宜禁足反思,再著貴妃前去教導宮規,什麼時候學好了,就什麼時候再出來!”咬著牙:“若是學不好,就不必再出來了!”
huáng淑妃眼前一黑,搖搖yù墜。她入宮多年,都是被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風光又靚麗,皇后不理事,貴妃謙讓不出聲,差不多就是隨心所yù,皇帝這樣訓斥處置她,還是第一次。教貴妃去教她宮規,她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馬師曾陪著笑,上前去請huáng淑妃:“娘娘請吧。”
huáng淑妃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膝行上前抱住皇帝的腿不放:“聖上,聖上,是妾錯了,妾不該恃寵生驕,妾不該不敬皇后,妾不該嫉妒貴妃,妾錯了,但卻是因為妾心裡眼裡全是您啊,聖上……”她哭得悽慘,卻不見醜樣,整個人猶如一朵鮮艷的海棠掛了清晨的露珠般楚楚動人。
皇帝沉默地看著huáng淑妃。正如他對huáng淑妃防範大於憐愛一樣,他也很是懷疑huáng淑妃的話和qíng態里有幾分是真的。
huáng淑妃以為他心軟了,連忙哽咽著抹淚求饒,卻聽連太后在門外冷笑道:“好個禍國的妖妃!皇帝才受了驚嚇,她不思伺奉寬慰,卻在這裡吵嚷不休;皇后病重,她卻當眾凌rǔ皇后;貴妃辛勞,她半點不敬貴妃,想罵就罵;老婆子難得遇著個好大夫,她卻半途截人,折rǔ打罵安怡,這是想要做什麼呢?這真是比之前朝的韋庶人也差不多了。”
如果是其他人說了這個話,huáng淑妃可以反咬一口說是居心叵測的挑唆,偏偏說這話的人是太后,於是就句句都是誅心之語了。總不能叫皇帝為了宮妃和親娘翻臉吧?不然外頭大臣可有說法了。
huáng淑妃雖然驕橫,卻不是笨人,眼見皇帝臉色晦暗難明,驚覺自己今日動了安怡正是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只好大哭著用力磕頭:“妾思慮不周,妾錯了,妾有罪,聖上是妾的天,太后娘娘更是妾的婆母,太后娘娘饒命……”語無倫次:“妾這就去給皇后磕頭賠罪,給安怡賠禮。”磕頭磕得太猛,咕咚一下暈死過去了。
這種把戲,連太后看得太多了,無動於衷地道:“huáng妃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沒學好規矩之前,五皇子和七公主不必去給他們母妃請安了。免得好好的孩子都給教壞了。依著我看,皇后端淑,又病中寂寞,不如把人領到坤寧宮去。”
對於宮妃來說,皇帝的qíng愛不過是露珠,兒女才是終身的依仗,被奪了兒女的宮妃,簡直比死還要慘。連太后點中了huáng淑妃的死xué,huáng淑妃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動了動,一雙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正忍不住想要跳起來抗爭,就聽皇帝啞著嗓子道:“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