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接下來她就會說:“聶亦,你做事真是很認真。”她果然回頭,嘴角噙著微微的笑。“聶亦,你做什麼事都這麼完美。”
他明白這讚美其實並不需要他回應,卻還是開口:“我喜歡這裡,想帶你來看看。”
實際上,並不是每一件事他都會認真對待,只是如果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後一天,他想要讓她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從前以為他珍惜她是因為她是他的家人,在玉琮山時才想清楚其實不是。對她好的時候,他一直是將她看作一個女人而非家人,可當他想告訴她他的結論時,她已經決定去尋找更正確的人,而那個人也出現了。
他還記得那次酒後她和他談起她的初戀,大她三歲的學長,天才式的少年,年少成名,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腳步。褚秘書上午時傳來資料,那人應該是許書然。
她身邊年少成名的天才也許很多,但大她三歲的學長除了他,就只有一個搞文藝的許書然。他和她雖然同一個中學,但他跳級太多,她入學時他已經離開很久,他們應該沒見過面,他自然不可能是她所崇拜的學長,何況他研究的是她不感興趣的自然科學。許書然和她同一所中學,同一所大學,十幾歲時靠攝影成名,後來才開始轉做導演。二十歲前她和許書然走的幾乎是同一條路。
早餐時看到他們一起聊天,她看上去很高興,眉眼間笑意生動。
追了這麼多年,她終於追到這一天。
她對他說,希望他能成全。
成全,這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全新的詞。
思緒被一陣笑鬧聲打斷。
海cháo湧上來,淺碧色的海水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植物,掙扎著覆地曳行,目標是沙灘的最高處。天很藍,透明的空氣中,雲似乎都是立體的形狀。她站在cháo水中提高褲腿一臉遺憾:“這時候要有個冰激凌,就是我所經歷過的最好的約會了。”
他站在她身側幫她擋住海風:“知不知道什麼叫想太多?”
他這麼同她說話時她從來無所畏懼,並且絕對有一套自己的理論,果然,她開始和他講道理:“也就是我們這種làng漫不拜金的女孩子這時候拿個冰激凌就能搞定了,你要遇上‘拜金流’的姑娘,哪裡有這麼好哄,起碼得讓你弄一艘五十米的遊艇擱這兒讓她躺著chuī風才算完。”末了突然頓悟:“其實…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你說是不是,不好哄就說明不好騙,得趕緊學起來啊。”
她胡說八道的時候常讓他覺得可愛,又一輪海cháo襲上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不用額外學太多,你已經很不好騙了。”
她被他牽著躲避海cháo,褲腿都濕透了,卻毫不在意,眉眼彎彎道:“等等,讓我陶醉三十秒,你難得讚美我。”
正好一對亞裔老夫妻過來請他們幫忙拍合照,她就立刻忘掉了自己說過的要陶醉三十秒,邊接相機邊和老先生寒暄:“咦,我媽媽也愛這款相機,簡單又好用,隨便拍拍就會很好看。”
她是個攝影師,但他其實很少見到她拿相機的樣子。原來她拍東西時上下臂的姿勢會大開大合,很漂亮,也很穩。
老太太提議幫他們也拍一張,她一邊將相機還給老先生一邊不確定地看他:“聶亦,要拍嗎?”
看他點頭她就高高興興地跑過去站到他身邊,身體保持著距離,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前。
老太太提醒他們:“可以更親密一點兒。”
她笑笑:“就這樣沒問題。”
明明是雙人合影,他們之間空出的位子倒還能再cha一個她進去,但半月前那個夜晚,她的手掌明明大膽地貼覆過他的手臂,撫弄和停留都帶著纏綿的意味,她那麼近地看過他,碰過他的頭髮,她還想要給他一個吻。
老太太笑著看他們:“該不會是吵架了吧?要更親密一點兒才行啊。”
就看她偏頭觀察他們倆之間的空位:“啊,是有點兒遠。”像是徵求他同意似的,“那我再靠近一點兒啊。”
他問她:“我是雕塑嗎?”
她反應速度一流,立刻辯白:“哪兒有,和雕塑合影我才不是這樣,我會擺剪刀手。”說著還真露出八顆牙齒微笑著擺出一個剪刀手來。
她裝作若無其事,卻絕不再主動靠近他的身體。他說也許他們過界,她就真能做到讓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過界的可能。誰能像她這麼懂事?
不遠處有一塊巨大的岩礁,海cháo扑打上去時聲音尤其震耳,cháo水被擊退時她本能地轉頭去看,拍照的老先生連連招呼:“小姐,看鏡頭。”
結果他們倆誰也沒看鏡頭,那一瞬他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後帶,她猝不及防踉蹌地撲進他懷中,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她抬頭時他的吻落在她的額角。
她整個人愣在他懷裡,卻沒有將他推開。
他的嘴唇離開她額角,好一會兒,她睜開眼睛。
他們擁抱過數次,這卻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又明確地感知到她的身體,纖細、柔軟、輕盈,給人一種一鬆手就會隨風而逝的錯覺。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她沒有表現出不適,遲疑了一下,順著他貼過去,像是她也渴望縮短彼此的距離,哪怕只有一毫米。海風將她的長髮chuī起來,寬大的白襯衫就像是白蝶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