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從夢中醒來時臥室里很黑。
窗簾已經緊閉,只有星星點點的光亮入室,睡前看的病例已經闔上整齊地擱置*頭柜上。她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四點。忘了幾點睡著的,入睡前檯燈是亮著的,窗簾是敞開的。心裡咯噔一下,踩了拖鞋出臥室。
客廳沒安裝窗簾,卻被臨時掛了兩張布帘子。帘子不算太大,勉qiáng能遮住窗外的月光,留了一室朦朧的影子。沙發上睡著一人,原是偌大的地方,因多了他躺著就變得稍顯擁擠。
顧初在原地怔了片刻,躡手躡腳走近。
果然是陸北辰。
不知何時從實驗室回來了,無聲無息地形同鬼魅。他許是太累了,和衣而眠,睡得很沉,但還是怕光的,所以才不知從哪翻出了布帘子遮住光線。
上海入秋的天氣雖不至冷,但夜裡如不注意還會著涼。顧初找了條薄毯輕輕為他蓋上,他毫無察覺。手機、腕錶擱置在茶几上,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隨意,目光再遠一點,靠近沙發扶手位置竟放了一個男士拎箱。放輕了手腳打開,仔細看了愕然,有他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
這人,是打算登堂入室?
顧初真想啐他一聲不要臉,但見他一臉沉睡倒也不捨得驚擾了。他睡覺向來安靜,要靠得很近才能聽見呼吸聲,於是她便靠近了,近到可以貼到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沉穩有力,一下又一下的。她這般聽著,不知怎的也就安心了,又想著他工作之後竟是回她這裡,心底深處就滲出一絲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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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大晴天。
明晃晃的陽光映在葉子上,風一過,葉子搖晃,陽光細碎了一地。
一見到這種天氣,顧初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家戶外的咖啡館,慢悠悠地品著咖啡曬著陽光,咖啡香會混合著秋天的氣息,香醇而又清洌。當然,在面臨著還不到一個月的入學考試的空當,這種念頭被她活生生給掐死。
起*後又重新翻了病例,赫然發現昨晚她做過的病例被人批註修改了,想都不用想應該是陸北辰做的事,只是凌晨醒來那會兒她沒工夫看。
批註得十分專業,病例改得也十分漂亮,狠狠“羞rǔ”了一把她這個學了三年醫的大學生。
攥著病例也沒顧著洗漱,下樓進了客廳,正巧趕上陸北辰從外面回來。
他平日工作忙,有時候會連著幾晚上都在加班加點,但如果是正常作息時間,每天的晨跑是必不可少。與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她發現他是個很愛鍛鍊身體的人,哪怕再忙,也定會抽出一部分時間給健身房。
看他的穿著是剛晨跑回來,亞麻色休閒寬鬆褲外加一件淺灰半袖圓領T恤衫,額上有汗。顧初喜歡他的這身穿著,尤其是以淺灰、亞麻色為主的色調,每每見他穿的休閒,她總會暗自稱他為“亞麻質男人”,因為看上去不但悠閒,還格外清慡gān淨,溫和容易親近,不似他穿白大褂或商務裝的模樣,疏離淡漠讓人無法接近。
他做了早飯,她想cha手,他又是那句話:“這些不是你要做的事。”
雙面煎的蛋外焦里嫩,他知道她向來不愛吃半生不熟的煎蛋;三明治多加了比利時火腿,加上新鮮牛奶,幾片蘋果切得甚為jīng致,一頓早餐不絢眼亦營養,跟他給別人的感覺一樣,不熱烈亦不冷淡,剛剛好。
“雖然吃人家的嘴軟,但我還要說,咱倆現在可還分著手呢。”顧初今天心qíng格外好,許是窗外陽光太魅。
“所以昨晚我回來沒打擾你。”陸北辰不愛喝牛奶,早餐更多的是喝茶。
這人也亦是qiáng勢,自己不愛喝牛奶,卻bī著她每天要喝牛奶。
“我勢必要換個門。”顧初說。
陸北辰眉梢思考,還真是順著她的話了,“的確該換,你以為密碼門很安全?真心想進來的話,得到你指紋的方式太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例如你。”
陸北辰唇稍含笑,“重新換一套遠紅外監控系統,房門尤為重要。”
“能防住你嗎?”她咬著一片火腿,問。
“讓你失望了,我最擅長的就是破解監控系統。”陸北辰笑得無害,“我親自給你做系統,當然會給自己留一手。”
顧初吃得津津有味,反駁起來也是頭頭是道,“大名鼎鼎的陸大教授,不經人允許就擅長他人住宅,還自帶行李,這事兒不好吧?”
“他人?你是他人嗎?”陸北辰盯著她,目不轉睛。
他的目光跟窗外的陽光一樣炙熱,顧初避開了他的注視,不搭理他了。吃過早餐,她抱著病例,道,“以後別亂碰我的東西。”
“學醫三年,病例寫得一塌糊塗,你以前是怎麼過的考試?”
顧初狡辯,“我寫得很好。”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合格。”陸北辰邊說邊檢查著窗子,動手搖了搖,鐵棱有點鬆動。“單一模式化的病例只適合電腦cao作,萬一你身邊沒有電腦呢?個人史、婚育史及家族史倒是方便記錄,在體格檢查這項你只記錄了病患的一般qíng況,如發育、神智、溫度等,就拿你手上的A-11號病例來說,病患的頭部qíng況記錄詳細這是正確,但搶救前頸部氣管qíng況、甲狀腺有無腫大、頸靜脈有無充盈、肝頸回流徵陽xing還是yīnxing?胸廓大小是否正常?肋間隙有無明顯增寬或變窄?”
話畢,許是手勁稍稍大了些,窗棱上了鏽的部分竟被他拉了下來,他皺緊了眉頭。
顧初光顧著翻病例,壓根沒留意窗子是多麼的不結實,等他說完,她用病例遮住了臉,嘆了口氣,“我只是粗心而已。”
“粗心?神外的大夫一粗心會死人的。”陸北辰語氣嚴苛,“再者,病例中你的望診呢?你的觸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