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陸北辰外,沒人能夠理解她的行為。打從在顧思墳前歇斯底里痛哭過後,所有人就沒再見她哭,連院裡的小護士都私底下議論她的鐵石心腸,妹妹死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飛往甘孜的前一晚她在電話里對陸北辰說,我可以替思思看一眼青藏高原。
所以,當顧初抵達貢卆後多少感到呼吸困難時,她在心裡默默地跟顧思說,思思,幸好你沒來呀,高反真的很難受。曾經顧思看中國地理雜誌的時候跟她說,姐,我挺想去高原看看的,但聽說高反很難受,怎麼辦呢?我又想去又怕難受呢。於是,顧初就替她來了,雖說一路上早就吃了紅景天,但剛一踩上貢卆這片土地就有了明顯的感覺。
貢卆隸屬拉貢縣,多民族村寨駐紮,位於被青藏高原分割的東部高山峽谷,地理條件極其罕見,南接平原北入高原,東有湖泊西臨沙漠,所以也造就了“一山有四季”的氣候,上午還是chūn暖花開陽光明媚,入夜就能天降大雪凜凜寒風。原本是個世外桃源,卻因為被發現了西夏墓葬而聞了名,再加上神秘的川藏風光,貢卆一躍成了背包客們的探險聖地,有在外地打工腦子活絡的年輕人回到故里開起了客棧,聽說旅遊旺季時都會因風景區的客棧不夠而住進當地村寨的qíng況。
顧初來貢卆的時節正是旅遊淡季,所以鮮有背包遊客的影子,風景區的客棧也都各個冷清。有人來接車,是醫療組的人,他是貢卆醫療支援組的組長向池,三十多歲,來自北京某三甲醫院的外科醫生,有著北方人的豪慡,腿長腳長地大包大攬了她的行李箱,一路上都在跟她介紹醫療組的qíng況。
目前從各地醫院抽調來醫療組共10人,配合當地衛生所為患者就診,像是雲南、川藏偏遠這一帶多村落,醫療機構很是匱乏,有很多偏遠的村寨因衛生所太遠只能求助寨中的巫醫,繼而也導致不少因救治不得當出事的qíng況,所以常年調遣的醫療支援組就很有必要了。醫療組位處的地段不錯,在風景區和村寨區的分界上,往上走就入山,藏、羌、木雅、漢的各個村寨盤山而建,往下走就是美景如畫的風景區,客棧和餐廳、當地工藝品等店鋪依湖排開。
貢卆天黑得稍晚,但醫療組早就備好了晚飯等著顧初,等她一到青稞酒就滿天飛了,在這種地方似乎每個人都傳染上了豪慡氣勢,連平常不喝酒的女大夫們也能喝上幾口青稞酒,顧初很快跟這些人熟識了,喝上一大口的青稞酒,一路上的倦怠也不翼而飛。向池做了大體分工,其實qiáng調最多的就是跟當地人打jiāo道的方式方法,民族習慣不同,注意點也是好事。
醫療組所在地是一處居民委員會,後來委員會搬到縣城裡了,縣領導就安排了支援組住在委員會裡,每人一個房間,很安靜。入夜後顧初睡不著就坐在二樓的陽台上往外看,湖水平靜如鏡,倒映著遠處的雪山,山頂上的雪被月光映得銀亮。他們所在的委員會在建築上很有當地特色,以木搭建上下兩層。周圍的客棧看上去挺有納西風格,一層以餐廳、咖啡廳為主,二層住宿,但仔細打量還不完全像納西風,還有點藏區風格,總之,每一處客棧都五彩斑斕甚是藝術。
這裡天亮得早,六點剛過大太陽已經蹦出來了,顧初一時間還沒習慣,匆匆洗漱後跟著向池他們出診去了,他們這趟走的是羌寨,也沒什麼太大的qíng況,就是先簡單得例行體檢,寨民們很熱qíng,說什麼都要留他們吃飯,顧初原本想著別麻煩鄉里鄉親的剛要婉拒,向池就樂呵呵地點頭答應了,私下跟她說,這裡民風淳樸,留你吃飯那就是真心實意的,你要是拒絕反倒會讓他們覺得沒當他們是朋友。
等回住所時已是下午一點多了,顧初在整理病例檔案的時候在感嘆jiāo通的重要xing,一旁的女大夫聞言後笑了說,“藏在深山裡的村寨咱們還沒去呢,那裡連車子都進不去。像是這裡的藏區啊、羌寨、木雅那邊都算是靠近風景區了。”
顧初一聽頭大,“還有更遠的?”
“是,西寨最遠,從木雅人居住的村寨一直往西走就是,大概住著不到千人的漢人吧。”
“漢人為什麼要住那麼偏僻?”顧初聽著奇怪。
“誰知道啊,不過聽說是被山鬼詛咒了的村寨,那裡挺邪乎的,寨中老人會無端消失。”女大夫撇撇嘴,“可架不住西寨那邊的風景好啊,很多背包客的目的就是西寨,那頭的族長就三天兩頭地來風景區這邊叮囑客棧老闆,進寨行,但千萬別入山,說會驚擾山鬼。”
山鬼?顧初身為醫務人員當然不會相信,但明明是漢人卻要藏匿於深山之中倒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正思議,有人敲門,顧初回頭一看驚訝出聲,“喬雲霄?”
他竟出現在這裡,對於顧初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喬雲霄似乎早就知道她在這似的,靠在門邊噙著笑瞅著她,穿得隨意,腳上的那雙昂貴的戶外鞋一改他平日的商務范。
“我沒看錯人吧?”顧初走上前,盯著他的臉問。
喬雲霄忍不住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沒錯,如假包換的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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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雲霄接受了凌雙的邀請,來貢卆拍時尚雜誌封面,打從他做封面那期大賣後,凌雙的眼睛就總盯著他。這一次,他們大膽創新,將目的地放在了貢卆,於是,凌雙親自率領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住進了名為“風月古道”的客棧,連拍攝機器再加人將客棧全包了。顧初對這家客棧不陌生,一是這家客棧就挨著醫療組,二是這家客棧的老闆娘沐清瑤是出了名的jiāo際花,舉手投足都透著風塵,最喜歡跟醫療組的男大夫們打qíng罵俏,有時候還會說些葷腥話,人人叫她“瑤姐”,顧初對她說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不喜歡,畢竟剛到貴地對她不熟,總之,見著她也會叫聲“瑤姐”,瑤姐初次見她就扳著她的肩膀,嘖嘖聲從塗得血紅的櫻桃小口中逸出,“這麼漂亮的小丫頭來這種地方做支援多可惜啊,妹子,不怕皮膚被曬壞啊?”
跟喬雲霄聊天的時候,瑤姐親自磨了兩大杯的咖啡端給他們,風qíng萬種地在喬雲霄肩上輕輕拍了拍,“請你們喝的。”
顧初坐在對面憋著笑。等瑤姐走了後,喬雲霄故作惡狠狠地說,“看著你哥被人吃豆腐你都不吱聲是吧?”
“吃豆腐這種事只有女人才吃虧。”不管瑤姐這麼人怎麼樣,單說這家客棧還真是不錯,一樓大廳雕樑畫棟的,陽光從通透的落地窗晃下來最適合慵懶發呆,旅遊旺季的時候外面就會支起太陽傘,擺上號稱百年的木椅招待旅遊。周圍的牆壁上擺放了不少各民族的小玩意,裝飾著視覺五彩斑斕,靠近門口是吧檯,上好的沉木刻著類似圖騰的頭像,青面獠牙頭cha羽毛怪瘮人的,瑤姐說那是貢卆人祭祀的山鬼。
喬雲霄看著她茭白的小臉,怎麼看怎麼心疼,忍不住問,“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