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她應該去A市媽媽身邊。在大學校園任教的母親,擁有漫長的假期。可是那個暑假,媽媽帶著一群學生南下考察去了。而鄭諧的媽媽倩柔阿姨,每到夏季身體更差,仍然留在Y城,筱和和樂得陪伴她一起渡過暑假。
因為目光銳利的媽媽一定能發現她的反常,卻肯定不會多問,只會如最jīng密的儀器一樣在她周身掃描,令她如犯人一般羞愧難當。而xingqíng溫和的倩柔阿姨向來只對她噓寒問暖,從不試探著去揣度她的內心,給她最大的尊重。
後來鄭伯伯身體出了點小狀況,倩柔阿姨也去了A市照顧他。她本想帶了和和走,但和和那個暑假很忙碌,她上學習班,參加社會實踐,作志願者,走不開。於是她在鄭諧家與保姆作伴,直到鄭諧回來。
她上大學時鄭諧已經工作了一陣子,沒有長假,只是周末才偶爾回來看看他的母親。她與他,見面的機會已經很少。
不過鄭諧待她與以前並沒多大分別,還當她是小女孩,帶她出去玩,給她買零食和玩具,看她燙了捲髮直皺眉,只是在發現她已經長高到他的耳垂時有些吃驚。
和和是晚發育的那種孩子,鄭諧大學畢業時,和和還不到他的肩膀。
然後就是那一天,鄭諧中午帶她去吃飯,見到幾個他的舊日同學。那些人都早已不是學生,一副社會jīng英的模樣,談一些對她來說過於深奧的話題,她不感興趣。可是菜的口味十分好,她埋頭小口專心地吃,如果有人看她,她就朝對方報以友善的微笑。
她坐在鄭諧身旁,身邊另一位大哥哥姓時,時間的時,很奇怪的姓。當他發現和和對桌上的某一道菜特別感興趣又不好意思吃很多時,會將那道菜轉到自己面前來,然後將和和面前的餐盤裝滿。
後來和和發現了未接來電。除了岑世的,還有本地的陌生號碼。她知岑世專程過來,於是回了電話。
岑世說:“我來向你道歉。但我答應過你哥,不再見你。所以,和和,祝你快樂。”
岑世的這句話令和和已經漸漸痊癒的傷口再度被撕開。如果他根本不來,她不會介意。可是他來了,卻又再度為了某個原因輕易地拋棄她,不管是什麼原因。
比這個她二度被戲弄的傷害更令她傷心又難堪的是,鄭諧竟然知道這件事了。
她一直在鄭諧的yīn影下成長,她一直被鄭諧當成笨笨的小孩子,所以她一直想證明給他看,自己長大了。
當初她一意孤行地自己選了學校,而沒有按長輩們的意見到媽媽所在的學校,或者鄭諧所在城市的學校,無視鄭諧已經替她找好的關係。那時鄭諧只是冷笑,說她像玩蹦chuáng一樣一下子就去了陌生的環境,鐵定要碰幾回壁弄得灰頭土臉。
所以和和在學校里小心翼翼,本本分分,努力學習,與人為善,絕不招惹是非。她不想當模範生,她只是不想被鄭諧看了笑話去。
可是這一次,她何止讓他看了笑話去。他以前給她的種種評價,天真幼稚,自作聰明,不明是非……都得到了印證。
鄭諧一邊擺平岑世時,一邊在心裡偷著樂吧。
後來,當和和的同學因為失戀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時,和和只作安靜的聽眾,卻從不勸解。因為她很深刻地體會到,人們因為失戀而哭泣,不見得是為了失去愛而難過,而多半是因為自尊心受傷而懊惱。
可是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沒幾天的筱和和那時候並沒有這樣通透世事,那時她橫了一條心對岑世說:“你等著我,我有話跟你講。”
其實和和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跟岑世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她只覺得,她很沒出息地去見岑世一定會惹惱鄭諧,而她的目的就是希望他生氣。
可是她在鄭諧面前,永遠像如來佛掌心裡的孫猴子,她到底見不成岑世,於是和和很反常地朝鄭諧發了一通脾氣後跑掉了。
和和在馬路上晃了大半天,反思自己對鄭諧有點過分了。他是為了自己好,而自己竟然真的把他當親哥哥一樣耍小xing子,她未免有些後悔。可她一想到鄭諧笑得很愜意的那副樣子,仿佛看她的笑話看得很愉悅,將她的里子面子全丟盡了,她又覺得自己剛才鬧得很慡。
和和心裡空落落地在街上轉了很久。鄭諧不給她電話,她沒台階可下,又沒法回家,於是耐不住寂寞地撥通了很愛玩的幾個高中同學的電話,約她們小聚。
她們去遊戲廳玩了一下午遊戲,瘋狂得不得了,晚上去吃燒烤,大口喝啤酒,又到KTV里去唱歌,邊唱歌邊喝酒,唱得喉嚨嘶啞,喝得天眩地轉。
因為一直在吵鬧環境裡,連鄭諧後來打電話給她,她也沒聽見。
和和醉得很厲害,雖然她可以裝得很清醒。
這也是鄭諧教她的。他說:你就算真的醉得忘記自己是誰,也一定不要讓別人看出來你醉了。女孩子醉了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女孩子讓別人看出醉了的話,受欺負的機會也大。
她沒打算回有鄭諧的那個家,她不敢也不想面對他。她的計劃是回以前跟媽媽以前住的那棟房子去,一直空在那兒,沒有出租。雖然可能塵土撲面,但也好過露宿街頭。可是她也不明白怎麼計程車停下時,抬眼一望還是鄭諧家的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