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不確定在那一瞬間突然都確定了下來,她艱難地開了口:“我不會對一個做決定時甚至不跟我商量的男朋友有信心,你也不需要我給你時間,聶謙。以你的才gān、意志和決心,我毫不懷疑你早晚會成功,可是我不打算等你,就這樣吧。”
聶謙顯然意外,甚至震驚,可是他沒問為什麼,在電話中沉默良久,他才說:“既然你決定了,我只能接受。”
甘璐上學很早,當時讀到大四,不過21歲的年齡,根本沒有考慮過結婚,也完全贊成先立業後成家,甚至想過父親有王阿姨照顧,她並沒太多後顧之憂,不妨和他商量一下,也去深圳找份工作,至少與男友相處時間多一點。然而聶謙的舉動和話語還是讓她決定放棄了。
錢佳西一直對她談了三年多的這場遠程戀愛覺得不可思議,而且在見過聶謙一次後,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她完全贊成好友的決定:“你傻了才會跑過去,那樣有野心的男人,當然歡迎一個現成的女朋友,既享受戀愛,又不用負責任。可是他把自己的前途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旦覺得你是個障礙了,馬上會把你丟開。憑什麼你的青chūn就該在等他中度過呀?他那邊奮鬥,你這邊寒窯苦守,他當自己是薛平貴啊。”
甘璐並不認為聶謙對她懷了這樣現實的想法,他的確有野心,可從來坦白,不會騙她,兩個人的相愛總有甜蜜的時刻。只是她想,她的確抗衡不了他的雄心壯志。就算他真是薛平貴,她也知道她必然不是王寶釧,無意把自己丟進寒窯當現代傳奇。
歷史系師範生在本地並不太好找工作,她投遞出簡歷,參加名目繁多的招聘、面試、試講,終於被文華中學錄用。儘管這所學校位於市郊,但也屬於市級重點,工作環境良好,她認為自己還算幸運。
她父親甘博在她讀大學時已經與王阿姨認識jiāo往起來,甘璐敲定工作,馬上租了一套房子搬出來獨住,把家裡的空間留給父親,自己開始享受前所未有的逍遙自在生活。
幾個月後,她認識了尚修文。
第八章
甘璐回家洗了澡後,早就過了平常上chuáng的時間,第二天還要上班,然而她躺在chuáng上卻睡不著。剛知道丈夫前女友的存在,又重遇自己的前男友,一向波瀾不驚的生活似乎悄然暗流涌動,拿著慣常打發睡前時間的推理小說,也無助於她安心入睡了。
她想,她的父親因為一場失敗的婚姻開始憤世嫉俗,一蹶不振。為什麼親歷同一場災難的她,明知道婚姻的可怕與脆弱,竟然早早選擇了結婚不說,還勸父親為現實的理由再婚。
如果在兩年前那個深夜,聶謙早一點接電話,馬上講出那句話,她還會在第二天跟尚修文去民政局登記嗎?
想到那樣自我的聶謙在計劃未來時根本不考慮她,卻也曾經因為她的一個電話飛回來,佇立在她工作的學校外,她不能不惆悵。
那麼,他的初戀跟她一樣,不算雁過無痕,卻終於在各自心底泛起漣漪後再各自平息,這可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然而尚修文過去的戀qíng呢?
按照他的說法,他們結識時,他已經與賀靜宜分手三年了。從小到大,她身邊一直有一個現成的困於舊事不能自拔的典型男人樣本——就是她的父親甘博,她不認為尚修文從xing格到行為與她父親有任何相似之處。
可是,她不能說服自己對一切漠然置之。
兩年前的同一時刻,甘璐同樣在chuáng上輾轉。她已經和尚修文約好,第二天去拿結婚證,然後去馬爾地夫蜜月旅行,不辦儀式,也不請客擺酒。
尚修文的說法是,他父親幾年前去世後,母親從鄰省調過來,除了舅舅吳昌智一家在J市,另有一個遠房堂兄尚少昆長年在國外生活以外,並沒什麼親戚故舊在本地,而且他母親不愛熱鬧張揚。甘璐的家庭結構就更特殊一點,父母離婚了不說,且早已經翻臉不相往來,絕對不會坐到同一張桌上吃飯。聽到不用擺酒,她簡直鬆了口氣,欣然同意尚修文的安排。
意見再怎麼一致,回來以後,甘璐一樣猶疑了。她在家裡走來走去,甚至給聶謙打了電話,卻又馬上掛斷,斷然否定了自己的可笑舉動,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然而長夜漫漫終究會過去,新的一天總是會如期到來。
晨曦透過窗簾照進屋內,她爬了起來,走上陽台,這個小區綠化極佳,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滿目青翠,清晨空氣清新,小鳥啁啾,更襯出一派寧靜美好,她想,沒有必要再多想了,接下來要做的,不過是好好生活。
她jīng心化好妝,換了一套媽媽帶給她的灰紫色直身裙下來,只見尚修文站在車邊抽菸。他穿著熨貼的灰色西裝,打了灰藍兩色的領帶,身形修長而挺拔,這是她頭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式,居然沒有以前慣帶的那點漫不經心。他看到她,眯著眼睛笑了,丟掉菸頭,握住了她的手:“很漂亮,璐璐。”
那是一個俗稱“十月小陽chūn”的深秋早晨,颯颯秋風不帶寒意,陽光溫暖和煦,他的手堅定地包裹住她的手,他的眼神和微笑同樣溫柔。一瞬間,所有的不確定似乎化為煙霧裊裊散開。她想,兩個有誠意的人,沒理由會將一個婚姻經營失敗。
兩年的婚姻生活,她並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不管是那個不受她歡迎的工作調動,還是冷漠的婆婆,都沒影響到她與尚修文的相處。
她沒想到,真正的考驗是以這種方式來的。
第二天,甘璐看到鏡子裡略微憔悴的面孔毫不吃驚,再不是20出頭可以肆意熬夜的年齡了,她只能化上淡妝讓自己顯得jīng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