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旭昇在他舅舅手中順利發展到了一定規模,吳昌智的兒子吳畏與兩個女婿都是高層管理人員,分別占據著公司要害部門的管理。尚修文除了每年拿應得的紅利外,更不願意置身其間落一個坐收漁利的口實,為一件他並沒太大興趣的生意破壞了親戚qíng分。
吳昌智倒是一直重視他的意見,逢到重大決策,一定要與他商量。但吳昌智學的是金屬材料專業,大學一畢業就分配到旭昇的前身——一家國營鋼鐵公司,從技術人員一直做到副總,對於鋼鐵企業運作的每個環節都十分熟悉,他自詡為內行,也沒人能否認這一點。他有他的經營思路,並且十分自負、固執。尚修文並不總能說服舅舅,大部分時間,他都只提供意見,不願意以最大股東的身份迫使舅舅改變決定。
一方面,旭昇這幾年高速發展,但另一方面,也正如馮以安所說,吳昌智經營思路的保守與管理方面的漏dòng造成的隱患越來越多,集中在去年下半年開始初露端倪。
吳昌智不得不承認,尚修文很早對他的很多提醒都是對的,而吳畏則越來越讓他失望。他只好更多地倚重尚修文,不斷請他過去商量下一步的經營方針,只是都已經有點兒為時過晚了。
尚修文的想法是引進遠望的投資制衡吳昌智,然後任用職業經理人規範企業運作,然而不等他的計劃實行,賀靜宜的一連串安排,讓旭昇的所有矛盾被集中誘發催化出來,將他突然bī到了這樣一個退無可退的位置。
“老魏是做實事的人,這些年一直不算得志。現在讓他從管質量轉到管銷售,他勁頭很足。昨天我們在電話里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我覺得我們有很多想法都很一致。”
尚修文抬手揉著脹痛的太陽xué,只“唔”了一聲,並沒有說什麼。馮以安發現他的神思不屬,只得打住談公事。
“修文,璐璐恐怕不只是因為你沒告訴她股份的事、沒提前跟她商量就出任旭昇董事長生這麼大氣吧?畢竟她以前都不怎麼管你生意上的事。”
“那只是原因之一。”尚修文簡單地回答,一瞥之間,卻只見馮以安嘴角的笑意來得有點兒詭異,“以安,在想什麼呢?”
“說真的,修文,我們共事這麼久,私jiāo也不錯。不過眼前這件事,你如果讓我來推測的話,我也很容易往你跟賀靜宜的私人恩怨糾葛上想,就更不要說落到璐璐眼裡會是個什麼效果了。一般女人是很計較這些的。”
尚修文放下手,直視著前方,聲音平淡地說:“以安,璐璐並不是一般女人。”
“璐璐可能很大方很明理,可是你千萬別把你太太當成能包容一切的聖人。她要是愛你,就必然沒辦法接受你跟別的女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那是早就結束的事了。”
“我了解你的為人和定力,沒說你跟賀靜宜還有什麼曖昧。不過那次賀靜宜到公司來找你,我就看出你們以前的關係不尋常。她打量我們辦公室的那個表qíng,活像女王巡視殖民地。偏巧你們出去吃飯回來,又被璐璐迎面撞上。你可別跟我說,你沒察覺到賀靜宜看你太太的目光有多不友好。如果是一段早就結束的關係,她真沒必要表現得那樣。我能看出來的東西,璐璐怎麼可能沒有感覺?”
那天賀靜宜的突然造訪,以及在安達寫字樓下與甘璐的那個相遇,尚修文當然清晰記得。
賀靜宜詫異地打量外面有些擁擠的開放式辦公區,全然不理會公司職員好奇的目光。她視線掃過所有人,然後走進他與馮以安共用的辦公室,卻並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辦公桌上放的照片上。
那是他與甘璐去馬爾地夫度蜜月的合影。他穿著白色襯衫,甘璐穿著熱帶風qíng的大花吊帶長裙,兩人並坐在海上屋的露台上,他的手攬著她的肩,金色夕陽灑在他們身上,甘璐對著遠方笑得十分開懷,而他正注視著她的那個燦爛笑容,嘴角含著一個微笑。這張照片是尚少昆幫他們拍的,他和甘璐都十分喜歡。
馮以安當然察覺到了賀靜宜那個長得有點兒奇怪的注視,他同qíng地對尚修文使個眼色,抽身出去了。
“靜宜,今天突然過來,有什麼事嗎?”
賀靜宜似笑非笑,再度打量他這間小小的辦公室,然後目光落到他臉上,“我們在這兒談嗎?還是另外找一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吧,馬上也到吃飯時間了。”
尚修文的確不想讓她在公司里待下去,於是點頭同意。兩人下樓開車去了一間西餐廳。各自點餐後,賀靜宜只糙糙吃了一點兒就停下來,似乎有些喟然,“修文,我沒想到你現在安於這樣的小本生意。”
“一個人能適應各種環境並不是壞事。”尚修文閒閒地說。
待賀靜宜提出讓安達為億鑫年後即將在本地展開的投資項目做建築鋼筋供應時,他一口回絕了,“靜宜,你如果不是頭一次為億鑫主持項目,就應該清楚,這樣規模的投資,沒必要與代理商談供應合同,直接讓廠家參與招標就可以了。”
“你認為我可能你你舅舅去合作嗎?”她冷笑一聲。
“你沒理由恨他。他跟你當年並沒有利害衝突,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賀靜宜哼了一聲,並不再談吳昌智,“你是因為這個提議來自於我才拒絕的吧?”
“錯。”他平靜的回答,“對我來講,生意就是生意,只有合理與否,不存在個人好惡成分。”
“你變了,修文。”賀靜宜大睜著一雙美目凝視著他,“從我們再次見面開始,你就一直跟我使用外jiāo辭令。我只能推測,你一直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