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事從她身邊走過,笑著說:“等老公來接啊。”她只得含笑點頭。好在手機響起,是尚修文打來的,他告訴她,再等他幾分鐘,他被堵在不遠處的另一個路口,馬上過來。
甘璐站在人行道邊等著,隨手翻開雜誌,打算找羅音的專欄看看,然而入目是整版的不同女xing的照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居然是賀靜宜。她穿著白色襯衫,頸上掛了一串珍珠項鍊,雙臂jiāo叉抱在胸前,妝容明艷,神采奕奕,嘴角含著一個淺笑。
甘璐呆住,目光從她臉上向下移,才發現下面寫著:本期《城周刊》特別策劃——職場·女xing。編輯導語十分俗濫:現代社會,越來越多女xing進入傳統男xing主宰的領域,她們占據高位,接受挑戰,同時保持著美麗的姿態,成為職場上亮麗的風景,本期特別採訪了各個領域裡的女xingjīng英……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拿走雜誌。甘璐愕然抬頭,只見尚修文正站在她面前。他隨手將雜誌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聲音嚴厲:“你沒必要一邊拒絕聽我講她,一邊去找她的資料,給自己平添煩惱。”
甘璐盯著他,氣得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索xing不理睬他,轉身就走,然而尚修文馬上拖住了她的手。她回頭之際,看見學校仍不斷有同事、學生出來,只得放棄掙扎,由著他擁住肩頭,上了他的車。
她一坐定,就冷冷地說:“麻煩你明天不要來接送我了。”
“我明天的確得出差,今天……”
甘璐截斷他的話,“很好,謝謝。”
尚修文挫敗地看著她,“璐璐,我們真的再不能好好溝通了嗎?”
“如果自己心裡有鬼,不免會把別人的行為看得同樣鬼祟,哪裡還談得上有溝通的必要?”
“你認為我的坦白這麼廉價而且虛偽的話,我們確實更有必要找出問題在哪裡。”
“問題其實一直很清楚:你的坦白來得不是時候,只能算是一份口供而已。我要這樣一份口供有什麼意義?”
“璐璐,你認為我的過去是一種需要jiāo代的罪惡嗎?就算是,我也已經付出了代價。”
“那麼我呢?我有什麼理由為你的過去埋單?”
尚修文抿緊嘴唇,看著前方。甘璐懊惱地將頭扭向窗外。她從小見識過父母的惡語相向,並且深深為之苦惱。她一直設想,她如果結婚的話,絕對不能重蹈他們那樣的覆轍。答應尚修文求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想以他的冷靜理智,他們不可能爭吵得難看。
結婚兩年多,他們的確絕少有直白的相互指責與jiāo鋒。她有時也不免疑惑,別的夫妻是不是也能相處得如此彬彬有禮。可是此時爭吵脫口而出,而且大有失去控制的架勢,她這才知道,所謂冷靜與自製,原來多麼脆弱。那些傷人的話似乎早就積蓄著,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要脫口而出。
隔了好一會兒,尚修文開了口,聲音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
她也平靜下來,“沒什麼,我也有點兒口不擇言,抱歉。不過那本雜誌我是買來消遣的,無意中看到她。我對你的過去尚且沒好奇心了,更何況是對她。”
回到家後,兩人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飯,然後各行其是。甘璐洗了澡後,跟前幾天一樣到書房去備課。尚修文端來一杯熱牛奶,放到她手邊,躊躇一下,卻沒走開。
“璐璐,我明天得趕回J市。冶煉廠的兼併談判到了關鍵時候,億鑫董事長陳華已經趕過去與常務副市長見面。有傳聞說,億鑫私下與旭昇幾個小股東接觸,甚至有意收購旭昇一部分股份。我們這邊還必須盡力爭取,否則……”
甘璐並不回頭,好聲好氣地打斷他,“修文,這些事我不懂,也沒有興趣,不用跟我解釋。以後你要出差,跟我打聲招呼就足夠了,只管去忙你的。”
尚修文將她的椅子轉過來,讓她面對著自己。甘璐無可奈何,只得仰起頭看著他,“我會好好吃飯,按時睡覺,注意身體的。我自問算是一個對人對己負責的人,而且一向沒有自nüè的習慣。修文,這點你應該了解我,放心吧。”
尚修文緩緩在她面前蹲下來,雙手握住她的手,“你準備再也不原諒我了嗎?”
甘璐的視線隨著他下移。蹲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微仰的一張清俊的面孔略微消瘦,深邃的目光如此專注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全部無法用言辭表達的qíng緒傳遞給她。
“我們都先原諒自己好了。我原諒我的愚蠢,不跟自己較勁了。至於你……”她輕聲一笑,“你就別一定要求得到我一個口頭的原諒,那沒有什麼意義。”
尚修文張開雙臂,環抱住她的腰。她微微一驚,身子向後靠到椅背上,退無可退了。
她低下頭去,只能看見他烏黑濃密的頭髮,在燈光下閃著光澤。
這套房子裝的是中央空調,室內被她設定為保持著二十二度的恆溫。她洗過澡,只穿著一套睡衣,外面罩了一件羊絨開衫。隔著薄薄一層布料,他的臉慢慢貼到她的小腹上,那裡依舊平坦,她能清楚感受到來自他面部的溫度和呼吸的氣息。
她這幾天qíng緒平復下來,可是依然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沒什麼感受。此時,眼見他用這個姿勢擁抱住自己,她突然qiáng烈地意識到,他是住在她子宮內的那個小小生命的父親,而她再怎麼彷徨迷惘,也已經是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