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蘇哲帶她去了一次酒吧。舊時廢棄的教堂改建而成,在鬧市區一個相對偏僻的街道上,門面很不顯眼,面積也並不大,但裡面內空高大幽深,拱形的屋頂雖然遮掩了舊時和宗教有關的內容,還是懸著小天使雕像,四壁儘是彩繪玻璃,燈光照例地曖昧不明,一邊小舞台上是個樂隊在唱英文搖滾歌曲。
蘇哲和伊敏坐在角落一個沙發上聽歌喝酒,但伊敏並不喜歡這裡的喧鬧,同時覺得自己一身學生裝束和氣氛格格不入。偶一抬頭,她小吃了一驚,不遠處和一個男人正在喝酒並竊竊私語的美女,儘管化了妝又被燈光照得面色變幻不定,可還是認得出是她的室友李思碧。她當然不喜歡在這裡碰到熟人的感覺,喝了點酒就推說耳朵覺得難受要求走,蘇哲也不勉qiáng,兩人剛站起身,李思碧恰好回頭,把他們看個正著。
各式各樣的猜測湊合到一塊,愛八卦的同學很快得出了比較接近於事實的推理:邵伊敏jiāo了男朋友——有偶爾的夜不歸宿為證;帥——對男人的外形有鑑別發言權的李思碧可以保證;是學生的親戚——看到邵伊敏上車的同學恰好也去過理工大的那次郊遊。
學中文的幾乎是不可避免地起了聯想:“哈哈,家庭女教師,學生的親戚,這麼瓊瑤,這麼簡愛的故事。”
“要是對方是男主人就更象了,可是男主人一般有老婆的。”
陳媛媛一向口無遮攔:“什麼年頭了,會不會也有個瘋老婆在家。”幾個女孩子咭咭笑成一團。
羅音也覺得好笑,不過她看到邵伊敏出現在門口時,只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逞口舌之快亂說什麼。
伊敏一向對別人閒聊的反應就慢半拍,順走廊走過來,正當四月初,天氣暖和,寢室房門大開著,她當然把所有玩笑聽了個正著,可是居然硬是沒往自己身上起任何聯想。只到走進去後,幾個女孩子看著她集體靜默時,她才回過神來,原來剛才是在議論自己。
她從前太熟悉看到自己出現時的這種失語了,不過那都是在議論她的父母。她的臉一下發白了,什麼也沒說,掃了眾人一眼,徑直走到書桌前開抽屜拿了單放機的電池,轉身走了出去。
“果然不能隨便在背後談人事非。”羅音喃喃地說,她覺得邵伊敏那個眼神掃過來只短短一瞬,可是透著凌厲,著實有點厲害。
陳媛媛不服氣:“許她做不許人說嗎?再說我們也沒說什麼呀。”
“別做不做的說得那麼難聽,人家戀愛,也不是什麼大了的事。”羅音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了,八卦著好玩是一回事,八卦到當事人不開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劉潔也附合:“對呀,跟帥哥戀愛多好,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多帥,好想親眼看看。”
“那個男人不是她守得住的,我以前在酒吧見過他,實在打眼,跟他搭訕的都不少。”李思碧很gān脆地說,“戀愛?做做夢不要緊,我希望她別認真。可是頭次戀愛的不認真就怪了,有得苦頭她吃。”
邵伊敏其實並沒認真為她們說的那些話生氣,瓊瑤的小說她以前拿到手裡翻一下就丟開了,簡愛做為名著她看過,可沒留下什麼印象,她才不會主動把自己往那個家庭女教師的角色裡面套。她僅僅是單純地不喜歡被別人議論的那種感覺罷了。
可是她也知道,想不讓人議論那是不可能的。單單是寢室里,李思碧一向是眾人議論的焦點,她也享受作為焦點人物的感受,然後從羅音、陳媛媛、劉潔的戀愛失戀,到生活嚴謹得無可挑剔的江小琳對於獎學金的爭取,所有話題都會有人津津樂道。她從來沒議論別人的興致,對別人的八卦聽聽就算了,完全不往心裡去,不過她可不敢天真到指望別人對自己採取同樣的態度。她只能提醒自己,還真是不能玩得太瘋了。
伊敏能堅持的不過是平時不出學校,只在周末接受蘇哲的邀約。先和樂清玩會遊戲,然後蘇哲過來接她,有時一塊吃飯看場電影,有時帶她出去轉轉,然後去他家。這種實在有點說不清xing質的關係居然就這麼很理直氣壯地維持著,比她預料的時間一天多過一天。慢慢的她也對蘇哲多少有了點了解。
蘇哲是理工大和造船有關的一個工科專業畢業,然後去美國“混了幾年”,先讀工科,後來轉學商科,拿了個碩士學位後悠遊了一陣子,去年年初回來,剛好趕上某家外資保險公司中部代表處成立,他就接著“混上了”
——他自己的原話。
他從來不提他的家人,伊敏反而鬆了口氣,事實上她對任何人的家庭都沒有好奇心,覺得這樣更好。蘇哲對她的沒有好奇心似乎也默認了。
伊敏既不愛泡吧,也不愛購物。蘇哲笑著說她的生活習慣不象女孩子倒有點象清教徒,不過也不勉qiáng她。有時他開車帶她晚上兜風,一路隨意閒扯。到了師大後邊的墨水湖,他停下車,兩人沿湖散步。
“你們學校後邊這湖,以前我在這裡釣過魚,那會這裡沒修環湖路,晚上黑燈瞎火的。沒這麼多野鴛鴦,倒是有好多水鳥,湖水也比現在清澈。”
湖邊已經是垂柳青青,chūn風和煦,雙雙對對親熱的小qíng侶自然很多。
沒人會一個人跑這麼遠專門來釣魚,伊敏嘴角勾起一個笑,知趣不提他jiāo過的師大女友。可他偏偏說:“師大的美女的確比理工大的要多,不過我受不了學文科的女生那股矯qíng勁,說聲再見都能整出生離死別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