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什麼呢,敘舊嗎?雖然今天這裡的環境很適合緬懷的。”
蘇哲笑了,冷冷地說:“你跟以前一樣狠,伊敏,總知道怎麼打擊我最有效。接下來你該跟我說,你全都忘了,無從緬懷起了,對不對?”
伊敏垂下眼帘,臉上首次出現了一點無奈以外的表qíng,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不知道你gān嘛這麼生氣,更不知道你生氣gān嘛還非要見我。以後我們各做各的事,再不要見面了,應該對彼此都好。”
“邵伊敏,我早知道你有時候遲鈍得十分qiáng大,只好明白跟你說清楚了。我不是突然見到了你,於是才記起了世界上還有你這麼個人,就決定再來糾纏你。”他的聲音依然冷冷的,“對你來說,在北京我們碰上只是一個簡單的偶遇,你甚至能預料到我們總會偶遇的。不過你有沒想到過,在那個偶遇前的兩年多時間裡,我完全沒辦法聯絡到你,登錄你們班的校友錄,一樣沒你的消息。我以為你已經去了加拿大,去年秋天我甚至還去一趟溫哥華,到幾所有名的大學去看他們的海外學生錄取名單。”
伊敏著實吃了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地看向他,只見他嘴唇已經抿得緊緊的,臉上毫無表qíng。她從來不上校友錄,也不參加同學聚會,大概只有跟她不同系的羅音和趙啟智知道她目前的行蹤。她苦笑:“原來是為這個生我的氣,那我道歉好了。我確實沒想過分手以後還要向你報告行蹤,總覺得各自相忘可能對彼此都好。”
“你錯了,我並沒生你的氣。如果我有氣的話,也是對我自己。因為我做不到忘記,哪怕知道你在我忘了你之前已經先忘了我。”
伊敏臉上那個苦笑加深了:“還這麼計較這個嗎?我要忘了,可能就根本不介意再跟你見面了。好吧老實講,我沒忘,我試過了,發現越想遺忘,越難忘記,不如和自己的記憶達成妥協,坦然面對比較容易一點。我現在過得不錯,我猜你也應該過得很好,至少你一向比我懂得享受生活。翻騰舊事對誰都沒好處,我喜歡回憶就是回憶,現實就是現實,沒必要糾纏於過去。”
“那我們都坦然一點好了,很高興我還在你記憶里有一個位置。不過我得在這待相當長一段時間,你最好習慣不光在記憶里看到我。”
“隨便你吧。我想回去了,明天還得上班。”伊敏怏怏地說。
蘇哲招來服務員結帳,兩人從餐廳出來,外面已經是夜色深沉了。他們上了車,伊敏報了地址給他,他一言不發開著車,很快開到她租住的宿舍院外。
蘇哲注視著眼前的宿舍區,這是市區常見的老式住宅區,一個簡單的院子裡是好多幢bī仄擠迫的老宿舍,毫無規劃可言,窗子上多半都裝了防盜網。現在不過八點鐘,四周人來人往非常熱鬧,靠院子外面是一溜明顯違章搭蓋的小門面,做著小餐館、小水果店等生意。
他沒法想像那麼愛清靜的邵伊敏會住在這樣的環境裡:“你就住這邊嗎?”
“這裡jiāo通方便,生活也方便。”伊敏簡單回答,說聲再見下了車,走進了院子。她上了七樓,站在門口就能聽到裡面傳出的說笑聲,停了一會調整一下自己的心qíng,才摸出鑰匙開了防盜門,只見火鍋熱氣瀰漫小小的廳內,羅音、張新、戴維凡三人圍桌而坐,正邊吃邊談得開心,見她進來,羅音忙說:“邵伊敏,過來一塊喝酒。”
她把羽絨服脫了扔到沙發上,坐到羅音旁邊,戴維凡問她:“紅酒還是啤酒?”
“就紅酒吧。”她的確需要喝點酒定下神,戴維凡拿來一次xing杯子和碗筷放到她面前,給她倒了小半杯紅酒。
羅音已經喝得臉上紅撲撲的了,正在講過年前她接待的一個來傾訴的讀者趣事:“他說他想找一個年長一點、懂得傾聽的、有母愛qíng懷的記者聽他講他曲折的人生故事。我說抱歉,我們這版就三個記者,基本要求是懂得傾聽。不過有一個是男的,顯然不符合你的要求。另外兩個女的,除了我就是吳靜,你覺得我們兩個哪個比較母愛一點?你們猜他怎麼說?”
戴維凡不客氣說:“你哪有一點母愛的影子,人家看你這牙尖嘴利的模樣肯定選另一個了。”
“錯。他坐在我們辦公室,看看我再看看吳靜,然後說,你年齡雖然不大,可是這麼懂得讓人有選擇的機會,和我媽媽一樣體貼,就你了。”
張新和戴維凡聽得哄然大笑,戴維凡連說:“真不給男人長臉呀。”
邵伊敏也忍俊不禁笑了,不得不承認普通小事讓羅音一講都能讓人興趣盎然。張新更是拿寵愛的眼神看著羅音,給她再倒了一杯啤酒。看著他們,伊敏不能不有點感觸,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她想徐華英說得對,的確不應該把工作當成生活的全部,不然可能永遠沒法和人建立這樣的親密關係了。
戴維凡隔了火鍋熱氣注視她,暗暗納罕,眼前的邵伊敏在熱氣蒸醺和酒意下,面孔緋紅,眼睛帶著霧氣。她每笑一下,都讓自己有點說不出的感覺。她笑得並不開懷,那個笑意沒到眼底,從來不是自己見慣的女孩子那種撒嬌裝痴的笑法,倒時常還帶著點無可奈何。那個端酒杯的姿勢仰頭喝下的姿勢,則是灑脫利落毫不扭怩。
羅音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眉毛一挑,本能地想敲打他兩下,但又一想,伊敏和自己同住這麼久,完全不見有人追求,哪怕是老戴這樣的花花公子獻下殷勤,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伊敏肯定不會上他的當,倒是會好好讓他碰壁,也算是他活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