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酒吧新開張,洗手間還沒來得及被行跡可疑的人物占據,加上表演時間,十分清靜,任苒出來洗手,一瞥之間,恰好看到旁邊在對鏡整理妝容的正是與祁家驄同桌的女孩,照明光線不夠明亮,她湊得離鏡子很近,那長得不可思議的睫毛向上卷翹著,讓任苒不由自主地羨慕。
那女孩注意到任苒的視線,笑盈盈轉頭對著她:“幫我看看我左邊睫毛上面是不是有粒東西,我怎麼看都看不清。”
任苒依言審視她,只見她睫毛上顯然塗了睫毛膏,根根纖長分明,唯獨靠近左眼角的一根上面似乎有小小一點,不知道是不是臉上撲的閃粉粘上去了。她接過那女孩遞來的化妝棉,小心的沾了下來,“這也太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啊。”
那女孩高興地說:“謝謝你,我當然忽略了,可是男人有潔癖簡直可怕。”
她出去後,任苒對著鏡子看自己,她一向只簡單護膚,讀大學後跟室友學了一點兒簡單的化妝,不外是夾一下睫毛、塗點眼影口紅,平時還懶得多試。今天她被祁家駿qiáng拉來酒吧,心qíng並不踴躍,只換了件鑲水鑽的T恤,索xing素著一張臉,好在足夠年輕,皮膚嬌嫩而透著光澤,哪怕跟盛裝的司凌雲站在一起,也並不至於自慚。
在酒吧變幻不定的光線下,要看清睫毛上那一點塵埃,需要離得多近——她和那女孩一樣,湊到了鏡子跟前,審視自己的面孔,同時暗自嘀咕著。
她猛然意識到,她在幻想祁家驄與那女孩子相對時的樣子,不禁臉紅了。
那一晚他抱著她的qíng景浮上她心頭。兩人當時離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楚記得他身上混合著煙糙氣息的味道。那個男人有潔癖嗎?當時他抱著身上又是血污又是灰塵,再加上哭得毫無儀態可言的她,似乎完全沒有露出嫌惡之態。
她嚇得倏地站直,瞪著鏡中的自己,暗暗說聲見鬼。
這段時間她被自己的傷心事占得滿滿的,差不多沒有想起過他,沒想到酒吧里隔得遠遠打個照面,那一晚上在傷心憤怒以外的怪異qíng緒湧上心頭,居然起了這樣的聯想。
任苒等心神完全寧定下來才走出去,但是拐過走廊便看到祁家驄在接電話,她硬著頭皮從他旁邊走過,他恰好放下手機回身,與她碰了個正著。她勉qiáng一笑:“你好。”
“你好,看樣子傷全好了,已經可以出來娛樂了。”
她活動了一下右臂:“拆線了,留了好長一道疤,不過幸好不在眼睛上。”
祁家驄似乎給逗樂了,臉上掠過一個笑意,“喜歡搖滾嗎?”
她老實搖搖頭:“說不上,對我來說,他們的qíng緒太激昂憤怒了。”
“這是一種渲泄,多聽點搖滾,真碰到憤怒的時刻,倒可以早些冷靜下來。”
任苒疑心他意有所指,可是也無話可說,悶悶地“哦”了一聲,正待進去,他突然說:“這支樂隊不錯,我第二次看他們演出,你聽這首歌——”
只聽看上去十分瘦削而表qíng清冷的主唱正彈著電吉它唱著:
“——我沒你悄悄想像的那麼獨特,
有了我,你是否也沒有找到預料中的快樂;
如果你不曾給我承諾,
我也不會計較你的模稜兩可;
我們混跡的世界如此荒唐險惡
我們的未來如此變幻莫測,
你卻說,大家總要學習它的規則;
誰來告訴我怎麼習慣一個又一個妥協,
做到與所有不如意講和……”
這首歌沒有前面歌曲那麼qiáng烈的節奏與含混的發音,隔了一條走廊,音樂聲不再顯得震耳yù聾,歌詞經主唱那高亢而有爆發力的嗓音唱出來,一下觸動了任苒,她呆呆看著小舞台,感覺一陣輕微的戰慄,手指撫向自己右手肘上的傷痕,似乎能摸到皮膚上起了jī皮疙瘩。
她完全沒注意到祁家駿匆匆走出來,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身不由己被他拖著走了好幾步後,才回過神來。
“你gān什麼啊阿駿?”
祁家駿瞪她一眼,煩躁地說了句什麼,她完全沒聽清,只得跟著他走,同時禁不住回頭,只見祁家驄仍然站在原地,並沒看她,抱著胳膊看向舞台,仿佛根本沒有留意到她以什麼方式離開。
一回到他們的座位,任苒馬上看到司凌雲正冷冷看過來,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司凌雲是本地人,號稱法學院的系花,身材姣好,相貌漂亮,理所當然頗有幾分高傲,早就對這段時間祁家駿照顧任苒過多,對她頗為冷落感到不耐煩了,不過礙於任苒是受了傷,她不便發作。
她本來期待生日晚上有個làng漫約會,可以與若即若離的祁家駿將感qíng拉近一步,然而祁家駿又叫上了任苒,讓她隱隱不快,好在他還請了同系一幫同學,也算給她爭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