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任苒這樣一心只求一個沉溺的態度,他最初的分析十分客觀。
她少女chūn心萌動,將一個神秘陌生的男人當成了幻想的對象;她在對父親失望以後,太想找到感qíng的依賴;她和大多數愛幻想的女孩子一樣,以為自己愛上了某個人,其實只是愛上了一個看似làng漫的愛qíng的本身;可是再客觀理智的分析,也抵擋不住他心底的天平悄悄傾斜。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一天少過一天了。這個念頭剛浮上心底,他就有幾分自嘲。
他明白,任苒也許經常轉、著這個念頭。
他看書時,她會照例送茶水給她;他去釣魚,她會好像不經意散步過來,只站片刻便離開;他游泳時,她會盤腿坐在岸上看著;她去跟阿邦的母親一快兒用柴火灶做飯,儘量把口味弄得清淡一些。
在這個客家人聚居、男人地位尊崇、妻子以丈夫為中心的小島上,她對他的關心也顯得十分引人注目,他親耳聽到有漁家大姐調侃她,她卻滿不在乎地笑,仍然幾乎用過分的方式在對他好,儘可能多一點時間跟他在一起。
他並不是粗心的人,事實上別人的舉動、心思很少能逃過他的眼睛。但對著任苒,他倒寧可忽略,不再去回應。
他不希望在這樣前途莫測的時候,還去加深任苒的陷溺——當然,其實也是加深自己的投入程度了。
然而,此刻面對著浩瀚無比的暗沉大海,頭頂是璀璨的繁星,抱著她溫軟的身體,他不願意有絲毫移動,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海風帶著咸而cháo濕的味道撲面而來,cháo汐退去,星辰以幾乎不易察覺的速度變幻著在蒼穹的位置,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唯一不變的是她在他懷裡。
他攏緊外套,緊緊抱著她。直到天際一點點泛出白色,第一縷晨曦浮出海面。天水相連的地方那一線灰白慢慢向上擴大,開始變得白茫茫一片,而大海依然暗沉。
他輕輕推醒她,她迷惑地看著他,再看看周圍:“我睡著了嗎?”她掙扎著坐起來,“天哪,抱我這麼久,肯定累壞了,你怎麼現在才叫醒我?”
他舒展麻木的腿,仍然抱著她,只是讓她坐到自己身前,“看日出。”
她看向前方,小心地驚呼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想叫你陪我看日出?”
“這不是所有小姑娘的共同愛好嗎?省得你半夜弄醒我不算,還要早早拖我起chuáng。”
任苒笑,縮在他懷裡,看著遠方天空。朝霞開始染紅天水相連處,由淺淺的嫣紅直到艷麗的紅彤彤一片,一點小小的火紅點冒出海面,由遠及近的海平面灑上金光,隨著波làng起伏不定,小紅點慢慢變成半圓,他們兩人目不轉睛看著這壯觀的景象,都沒有說話。
幾分鐘後,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圓滿而熱烈,襯得天空湛藍無暇。
“多美!”任苒喃喃地說,隔了一會兒,她說:“我還有幾個願望,你也滿足我好嗎?”
“說說看。”
“帶我上漁船,繞雙平一周,最好能夠出海打漁。”
“你暈船那麼厲害,出海不是找罪受嗎?”
“我要去。我還要跟你一起游泳,看看珊瑚。我想把這裡所有能體驗到的都至少體驗一次,這樣我的回憶就會更多一些。”
“帶著太多的回憶生活,會妨礙體驗新的樂趣。”
任苒返回身,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你會不會跟清電腦內存一樣,定期清空一部分記憶,免得拖累你運轉的速度,也妨礙你去體驗不同的樂趣?”
他吻一下她的嘴唇,經過半晚上盤桓海邊,她的唇涼涼的,還有淡淡的鹹味。“我說過我有照相機式的記憶,不用特意去記住什麼。至於要不要特意忘掉什麼,我還沒試過。”
她凝神看著他,面部逆著光,初升的太陽將她鍍上一層淡金色,“那我要在你記憶里占多一點位置。”
這個孩子氣的願望讓他失笑,“任苒,我還是那句話,被我記住並沒那麼重要。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也許你能生活得更快樂。”
第十九章
祁家驄看著桌子上放的那個紅色無紡布袋子,再看看阿邦:“這是什麼?”阿邦硬著頭皮回答:“我送任苒去火車站,路上她停下來說想去銀行取點錢,讓我在外面等她,出來她就提了這個袋子,讓我jiāo給你。”
“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就提回來了啊。”
當然,裡面裝的是一疊疊綑紮整齊的百元鈔票,稜角將袋子撐了起來,他們成天與錢打jiāo道,祁家驄工作室的鼎盛時期,還有人用蛇皮袋裝了整袋的現金過來,跑銀行是阿邦的日常工作之一,他一看就知道袋子裡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