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將車開過去時,陳華已經等在會所門口,他只穿著格子襯衫,仿佛寒風對他根本沒有影響。他上下打量她的新車,再看著裡面女xing氣息十足的毛茸茸的方向盤套、安全帶套和坐墊,眼裡不自覺掠過一絲好笑的表qíng。
他帶她進了會所,這裡裝修得很符合別墅區的風格,將奢華處理成刻意的低調,卻又無一處不流露出富貴矜持的閒適氣息。
陳華點了曼特寧,“在我喝過的咖啡里,這裡最接近老李煮出的味道。”
提到老李,任苒眼前閃現那個和藹風趣的中年台灣男人,記憶已經如此遙遠,幾乎有些微恍惚,“他還在H市開咖啡館嗎?”
“他去新加坡工作了,上周我還見過他。”
任苒不想再敘舊,“陳總,我們講正事,請問你的借款為什麼一定要附加這種條件?你既然不想染指祁氏,何必非要充當最大的債權人。你是想羞rǔ他們嗎?”
陳華笑了,“不,你把我想得幼稚無聊了。多年以前,我就已經認定我跟祁家沒有任何關係,後來我甚至連唯一跟他們共有的姓氏都放棄了,哪有閒qíng羞rǔ他們取樂。”
任苒不得不承認,陳華說得有道理,她煩惱地用小勺攪動咖啡,“對不起,我沒立場來指責你,我只是覺得,這樣集中債務,根本看不出會有商業上的利益,卻會傷害……”
“傷害到祁家駿先生脆弱的自尊心嗎?”陳華冷冷地說。
任苒啞然。
“你好像很喜歡借錢給別人,當年把你媽媽留給你的錢全借給了我。”
“那不是借,是投資。”任苒努力保持鎮定,“請不要再扯到那件事上。”
“好,那就談祁家駿好了,你借了他二百三十萬,當初我還了你二百萬,你用一年半時間賺到三十萬,顯然是很保守穩健的理財風格,我猜應該是你當時的全部財產。”
“我的錢我高興怎麼處理是我自己的事。”
陳華笑了,“任苒,我不是在跟祁家駿爭風吃醋。你居然沒想到,他不比我,當年你借錢給我,我只會覺得,你實在是……傻得可愛。他拿到你傾囊而出的那筆錢,壓力很大,他的自尊心早就岌岌可危了。”
任苒再度啞然,她當然知道,從一開始,祁家駿就極其不願意接受她的錢,後來念念不忘的也是儘早還款給她,也許他承受的壓力確實比她想像的要大得多。她勉qiáng開口,“我不認為你會關心他怎麼想。”
“我當然不關心他,他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到現在才接受這么小兒科的磨難,不是什麼壞事。我關心的是你,你一直有一點母xingqíng懷,還有一點自我犧牲的傾向,如果他繼續倒霉、頹廢下去,你就會越發關心他。介入他的生活越深,他越會從jīng神上更依賴你。我現在解決這個債務,幫他斷了這念頭,既解脫了他,也解脫了你。對他對你來講,都是好事。”
任苒惱火地駁斥:“你把我說成了一個可笑的聖母也就罷了,反正我在你眼裡一直幼稚可笑,不過請不要那樣批評阿駿。他也許不如你事業成功、為人成熟,可是我始終認為,那些根本不是評價一個人的唯一標準。”
“我也不打算再討論他了。有一點你必須知道,我從來沒拿你當聖母看,任苒,你只是天真、善良,而且勇敢。”
他的聲音低沉,那雙深邃的眼睛凝視著她,仿佛包含了無限內容,她突然不敢與他對視,本能地一偏頭,苦笑了,“聽起來很華麗,可也很遙遠,就算我有過那些品質,也是過去的事了。”
“有些事qíng,永遠不可能過去。”
“在你用錢解決掉我以後,對我來講,有些事qíng就永遠過去了。而且拿錢解決所有問題,確實是你一向的行事風格,一點沒變。”任苒聳聳肩,將咖啡杯推開,站了起來,“既然你理由充足,從來沒有自我懷疑,那隨便你吧。”
陳華也站了起來,仍然凝視著她,“信不信由你,在該怎麼對待你上,我有很大的自我懷疑。有時我想,也許不管我做什麼,也不可能再得到你的信任了。”
任苒淡淡地說:“你從來沒騙過我,對我一直十分誠實,甚至還多次及時提醒我不要自欺。我們之間無所謂信不信任。”
她出來後上車回城,陳華開著他那輛黑色奔馳,一直不遠不近跟隨在後面,直到她拐上回家的那條路,他才直行開走。
祁家駿突然中斷了與任苒的聯繫,她再打電話過去,他似乎很忙碌,都是三言兩語,很快便掛斷了。
任苒有滿心疑團,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無論陳華以什麼理由邀約她,她都一概謝絕,在周末忙完工作後,她還是會獨自駕車去郊外走走。
她也知道,這種離群索居、獨來獨往的狀態未免頹廢,於是試著加入車友會。
好在買這種小排量兩廂汽車的,都是與她年齡差不多的都市男女,絕大部分是單身白領,來自各行各業,在網上十分活躍,很容易談到一起。
車友會中有幾個人jīng力充沛,每個周末都會安排不同的消遣,有時是在郊區農村搞燒烤,有時是爬山,有時是稍遠一點距離的自駕游。
任苒給她的車子配了手台,湊熱鬧地貼上車友會標誌,開始參加他們的集體活動。
她已經差不多放棄了備考MBA,除了忙工作,周末便將有限的一點剩餘時間花在了出遊上面,有些自我放棄的意味,有時想一想,不免有罪惡感,可再一想,她從出國留學到現在,都過得異常緊張忙碌,到了力不從心的地步,似乎也有權放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