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紡廠那邊本身麻煩重重,多一起官司,雖然金額驚人,但也只能算虱子多了不癢,接下來走法律程序,陷入漫長繁瑣的取證質證之中,夠她和律師忙碌的,可是另一份律師函就沒那麼簡單了。施工單位墊資是業內不成文的規則,對於頂峰這樣多個地產項目同時在建的大型房地產公司來講,墊資、付款、拖欠的關係錯綜複雜,如果對方發來律師函追討,就意味拖欠已經超過了容忍限度,寧可承受斷絕以後生意往來的風險,也要清理債務。司凌雲想,頂峰的資金問題恐怕不算小,而地產公司的運作也已經被涉及。
她拿上律師函去司建宇辦公室想談談這件事,然而司建宇看後,卻輕描淡寫地說:“你把這個jiāo給老侯吧,小事qíng,不會鬧到法庭的。”
“但是他們唯一要求就是立即結清欠款。大哥,你在這個行業gān了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清楚,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會有示範效應,引發結帳恐慌。頂峰的現金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司建宇的眼神閃爍一下,苦笑道:“我告訴過你,張總為了替張毅還賭債,匯巨款到澳門,多少影響了現金流。”
她追問,“巨款的數目到底是多少?”
“開年以來,張總分兩次總共從頂峰帳上划走了2900萬。”司建宇補充一句,“據我了解,張毅欠那邊賭債應該接近4000萬。”
司凌雲倒抽一口涼氣。其實前幾天小伍也告訴她,張毅在澳門賭博輸錢,張黎黎幫忙還債,惹得司霄漢震怒一事已經在公司悄悄傳開。只是小伍不知道具體數目,她對金額如此龐大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以他的身家,他怎麼可能這樣豪賭?”
“你以為物流公司守著現成的生意卻弄得連年虧損是怎麼來的?張毅經常往返澳門,不是第一次欠下巨額賭債,物流公司的帳做不平,張總就給他出手搞定,賭場對這樣有支付能力的客人一向歡迎,只要他開口,無論多少,都會有人放碼給他。去年他被爸爸趕走後,賭得更加一發不可收了。”
他提起張毅的被逐,語氣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司凌雲自認沒他這份鎮定,沉默一下,問:“2900萬確實不是一個小數字,但是我看過報表,以公司去年的贏利,應該不至於影響到運營啊。”
“話是這麼說,不過地產公司的利潤不斷被董事長調走,投入二級市場,目前借殼計劃擱置,那筆錢也已經失去了流動xing。另外,一般地產公司想要上市,至少需要300萬平方米的土地儲備,從去年到今年,頂峰為竟買土地所做的投入累積起來已經是你想像不到的一個數字。突然抽走2900萬,就足以弄得我們左右為難了。”
司凌雲只是看了去年財務報表,並不夠級別看公司實時帳目,但她研究了巨野的資料後,也知道一旦買殼,資金投入會數倍於張毅的賭債,而這還只是開始,要繼續收購,還需要巨額資金投入。
“不過你不用擔心,現金流量雖然受到了一定影響,但周轉問題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目前地產公司這邊樓盤銷售順暢,運轉完全正常。馬上還有幾筆應收帳,問題就解決了。”
她將信將疑,點點頭,“那就好,我先回辦公室處理棉紡廠的案子。”
“工作先放一下,凌雲,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只好隨他下樓,坐上他的車,出乎她的意料,他車上CD放的音樂竟然是重金屬搖滾樂,如果不是她心中有事,肯定會跟他討論一下他的這個愛好。
車子開到了一個月前她剛來過的同仁里,但眼前的同仁里被圈在了臨時砌起的磚牆之內,小半個街道已經成為廢墟,一輛履帶式推掘車正爬行在瓦礫堆上面,所到之處,發出轟鳴,老式房屋在飛揚的灰塵土中一點點土崩瓦解。
“頂峰已經從土地中心拍下這塊地,準備建一個包括購物中心、娛樂中心、酒店和jīng裝修高層公寓在內的綜合商業中心。”
“這個地段做商業地產需要投入的開發費用,肯定是一個天文數字——”她打住,突然有些明白他帶她來這裡的目的了。
司建宇卻並不接她的話,“早在去年舊城區改造的計劃出台,我就已經看中了這裡,做了有針對xing的研究,相信沒一家地產公司會比我更早拿出詳盡的開發計劃,這個項目一旦啟動建成,利潤會非常可觀。”
在刺耳的噪音包圍下,眼看著昔日熱鬧的街市成為斷牆殘垣,一片láng藉,司凌雲沒有被激起任何興奮感與好奇心,她一轉頭,發現不遠處站著的一個穿舊牛仔外套的男人,從那個綁馬尾的背影便能看出是曲恆的父親阿平,恰好他也回過頭來,看到她似乎一下怔住。她並不打算跟他打招呼,移開目光,這時一陣風颳來,將灰塵捲起,揚得漫天都是,她抬手捂住鼻子,笑道:“這個地段確實很不錯,不過我們還是走吧,太嗆人了。”
她與司建宇走向停車的地方,後面傳來阿平低沉的聲音:“小姐,麻煩你等一等。”
她停住腳步,司建宇回頭看看阿平,有些詫異,低聲問:“這人是gān什麼的?”
“大哥,你先上車,我馬上過來。”
明晃晃的陽光下,阿平穿的牛仔外套看上去厚重而骯髒,不合季節,他的面孔也顯得十分滄桑,一條條皺紋如雕刻般深刻清晰,眼睛混濁,完全沒有那晚在夜市大排檔演唱時散發的自信從容光彩,如果不是花白頭髮紮成一條馬尾,他就是街巷之中尋常可見的那種老男人,略帶潦倒,閒散無事,盯著一點熱鬧看個沒完。
“小姐,你是阿恆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