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組多,人手不夠,大家全這麼忙,好在快結束了。要一直這樣,可真頂不住了。”
她連日說話太多,嗓子已經明顯嘶啞了。田君培只得囑咐她注意身體。
論壇所有的項目終於順利進行完畢,外籍嘉賓開始相繼離開,亨特先生也訂的當天晚上的航班,去機場前還有一點時間,任苒抽出空來陪他在飯店的戶外茶座坐下來閒聊。
亨特做著研究項目,最感興趣的當然還是中國目前銀行業的發展。任苒如實告訴他,她已經離開外資銀行將近兩年多時間,恐怕對最新qíng況了解有限。
他有些詫異,“Renee,當年你是班上最刻苦用功的學生,我對你的印象實在深刻,總以為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滿懷野心,會在金融業里做一番事業出來。”
任苒有些惆悵,當年她除了打工,的確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功課上,但她的動力並不是來自野心,而是既想早些學成回國,也不願意空閒下來任憑思念占據自己的全副身心。她無法解釋,只得一笑,“亨特教授,我在銀行gān了三年,突然失去目標了。”
“看來我有偏見,總以為所有來自亞洲的學生目標明確,對於出人頭地更有yù望,不大會放棄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
“如果我的生活多一些壓力,可能就不會這麼容易放棄了。”
“不見得,其實很多人都會面臨迷茫,需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找到目標。我年輕的時侯,有一陣特別沉迷於沖làng,甚至想當職業沖làng選手。”
任苒確實意外,至少她讀書的時侯,只覺得亨特先生治學嚴謹,對學生極嚴格,並沒有看出他有任何運動方面的天賦和愛好。
“那個時候,玩沖làng是非常帥的事,不過也只是看上去帥罷了,沒多少收入,幾年一度的沖làng大賽冠軍獎金也不過幾萬美元。沖làng手的女朋友就更慘了點兒,成天在岸上苦苦等著,有綽號叫她們沖làng寡婦。”
任苒只在海灘上旁觀別人玩過沖làng,沒嘗試過。她問:“沖làng很危險嗎?”
“很危險,當時每年都有人送命。”
任苒不能想像一個每天看著男友做可能送命運動的女人會有什麼心qíng,卻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在雙平看到的那些漁民妻子,每天傍晚在海灘上翹首等待漁船歸航。她聳聳肩,“大概不是所有女人都適合做沖làng手的女友。”
“是呀,一般女人都不可能一直忍受下去。我二十八歲那年,女友給我下了最後通牒,然後跟我分了手。可是沖làng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樂趣,好運氣似乎也到了頭,幾個月以後,我在一次賽前訓練里受了傷,突然厭倦了,決定放棄沖làng。”
“於是回去找女友,跟她和好了嗎?”
亨特哈哈大笑,“每次我講這個勵志故事,那些女孩子都會跟你問一樣的問題。不,我後來跟她失去了聯絡,只是返回學校念博士了而已。”
任苒也笑了,“真是個傻問題,是呀,哪有什麼回得去的時光。”
“我並不為自己的選擇遺憾,不過兩年前,我又重拾了沖làng的愛好。”他咧嘴一笑,拍拍自己的肚子,“當然不能去追逐駕馭那些十二米的巨làng了,只能在相對平靜的海域玩玩。”
任苒開玩笑地說:“這是傳說中的中年危機嗎?”
“也許算危機的一種。有一個叫……祁家駿的中國學生,”亨特先生費力地念出了這個中文名字,“跟你差不多同時念的大學,你認識他嗎?他的意外去世讓我很受震動。”
任苒驀地屏住了呼吸,亨特並沒教過祁家駿,她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兩年前,他從雪梨到墨爾本處理事qíng,一個嗑藥發瘋的傢伙半夜破門而入,槍殺了他。”亨特先生並沒留意到她的神qíng,“我一向認為,墨爾本是一個安全、安靜到有些乏味的城市。給果出了這起槍擊事件,整個城市都震動了,報紙上登出他曾就讀Monash大學後,有一段時間,所有師生全在議論這件事。我去參加了他的追思會,聽著他的朋友回憶他,看著照片上的他那麼年輕,那麼英俊,再聯想到我一個意外早逝的朋友,我很感慨,生命太脆弱,會因為各種值得或者不值得的理由斷送掉,這世界就是這樣,我開始想,也許我該趁著還能動,讓自己過得更充實一些。”
任苒一下捂住了臉,亨特吃了一驚,“Renee,你怎麼了?”
“對不起,亨特教授。祁家駿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小跟我一塊兒長大,一起到澳洲留學。”
亨特十分不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天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一點,我很難過,Renee。”
“沒事,”任苒狠狠閉上眼睛,將眼淚qiáng壓回去,放下手看著亨特先生,“亨特教授,給我講講他的追思會。”
“追思會是他以前的同學和華人社團出面組織的,不過很多Monash大學的教授和學生都趕了過去。他的姐姐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年輕女士,那麼悲傷痛苦,還保持著鎮定,我印象十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