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你說,小安回來以後,變得跟從前一樣溫順,成天埋頭看書,完全沒有了前一段時間的bào躁。不過她的話很少,我問她見她父親的qíng況,她回答的十分簡單,統共就是:對,很遠;還好,不辛苦;他們都很照顧我;爸爸說他三年後結束援藏就會回來的。其他就沒有了,我也不好再苦苦追問下去。唉,真想不到阿里那個地方竟然那麼艱苦。”
“措勤算得上是阿里比較艱苦的地區。左書記申請去那裡工作,做出了很大犧牲,確實非常需要勇氣。”
這樣的話能安撫住左思安,卻只能讓於佳冷笑一聲:“我毫不懷疑他在那裡會無私奉獻賣命工作。不過,他寧可去那種地方,也不敢留在家裡面對女兒,依我看是另一種懦弱,根本談不上什麼勇氣。”
她話里隱約流露的冷漠批評意味讓高翔微微吃驚,他婉轉地說:“於老師,左書記知道你一個人帶小安的辛苦。我們臨走的時候,我聽到他叮囑小安回家一定要聽你的話。”
於佳在那邊靜默片刻,嘆了口氣:“是啊,小安現在確實很聽話,我應該想得到,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敵不過他爸爸的祝福和回家的許諾,他畢竟還是對他父親更有感qíng,哪怕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逃走了。”
高翔不便對這句話有任何表示,只得默然,好在於佳馬上控制住自己的qíng緒,恢復了平靜:“不好意思,小高,我不該對你講這些話。”
“沒什麼。於老師,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夠幫上忙,請給我打電話。”
“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小孫說得對,小安這孩子需要的是父親,我不能把這個責任轉嫁到你身上。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謝謝你,小高,再見。”
晚上高翔跟孫若迪見面,提起這件事,孫若迪若無其事地說:“是啊,我把所有的照片都沖洗出來了,按人頭整理好,給老張、施煒、大明他們分別寄了過去。於老師跟小安就住本地,我當然直接送過去了。於老師看到照片很開心,請我喝咖啡,還問了我好多問題。怎麼了?”
他微微一笑:“沒什麼,她也誇你細心。”
孫若迪也笑了:“助人為樂之本嘛,能力範圍以內的事,我是絕對願意做的。”
看著女友微微揚起的漂亮面孔,高翔有些感慨。他與孫若迪jiāo往兩年多,一向覺得她單純善良,沒有什麼心機。他完全沒想到她也會動如此複雜曲折的心思,並且瞞著他付諸實施,事後毫無任何愧疚不安,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等著他詰問的表qíng。
他自問對於左思安的關心十分坦dàng,可是他確實有很多事瞞著女友,當然不打算再跟她討論這件事。只是,他隱約覺著,他們的關係似乎再不像從前那樣簡單和諧了。
接下來高翔與父母一起開始忙著給寶寶準備手術。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醫院進行手術,但陳子惠又覺得寶寶經不起旅途勞頓。經過一番周折,總算輾轉邀請到了一位專家來主刀。陳立國和高明也趕到了省城,陳立國經歷過心臟搭橋手術,高翔則才經歷一次死亡的威脅,兩人儘管努力保持鎮定,但內心並不比不停走來走去、焦灼得無法安靜下來的陳子惠來得輕鬆。
手術進行的時間不短,中間甚至兩度發了病危通知書,讓家長簽字,嚇得陳子惠淚流滿面,陳立國經不起這種持續的刺激,不得不由高明送回家休息。
幸運的是,這個半歲大的孩子有著頑qiáng的生命力,最終安然度過了分流手術。醫生告訴他們,從手術qíng況來看,寶寶的法洛四聯症比他們預想的要複雜得多,分流手術的效果不好確定。
陳子惠頓時急了:“醫生,到底能不能徹底治好?”
“這一次做的手術全名是體-肺動脈分流術,康復以後,呼吸困難和紫癜症狀會有所改善,血氧飽和度會增加,能夠促進肺動脈和左心室發育。但是患兒的心臟血管畸形與左心室發育不良並沒有得到治療,接下來還是必須小心護理,定時複查,到合適的時候再接受根治手術,”醫生謹慎地預言,“康復概率理論上是存在的。”
高翔阻止住急不可待還要cha話的母親,等醫生走後才安慰她:“只要存在康復概率就好。”
陳立國也安慰女兒:“只要有希望就好。”
陳子惠還是哭了出來:“寶寶這么小,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才能活過來,實在太可憐了。”
寶寶qíng況稍一穩定,陳子惠便開始琢磨給他取名字上戶口。她去徵求陳立國的意見,陳立國沉默良久,說:“還是讓孩子姓高吧。”
陳子惠目瞪口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過神來便一下站了起來:“爸,我們陳家好不容易有一個後代,怎麼可以不姓陳?”
“你和小翔就不是我的後代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要不是固執著要一個兒子,你母親也不會走得那麼早。”提到母親,陳子惠的眼圈一下紅了。“再說,這孩子以後總會長大,你怎麼向他解釋他父母的qíng況,更別提外人知道他父親是誰會怎麼議論了。”
陳子惠頓時啞然。
“我想過了,就讓著孩子姓高,以後讓他在省城上學,至少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高明愕然,陳子惠則仍舊不想妥協,兩人都是一副有話要說的表qíng,陳立國揮揮手:“子惠,別固執了。寶寶的大名就叫高飛吧,跟小翔的名字一樣,又有意頭又順口,正好像兄弟。我累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陳子惠與高明只好出去,走到門口,她突然止步,回頭看了高翔一眼,表qíng是若有所思的,但高翔神態十分坦然,她也沒再說什麼。
等他們走後,高翔由衷地說:“謝謝外公。”
陳子惠並沒有懷疑錯,高翔在這件事中起了決定xing作用。自從答應左思安不讓寶寶姓陳以後,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左思安對陳子瑜的qiáng烈憎恨固然讓他沒法兒忽略,但他也確實認為如果以生下來就背負著有一個qiángjian犯父親的重擔,寶寶的人生不可能和別的孩子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