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真的沒事。”
“對不起,小安。”
“不關你的事,我不該在那一站下車逗留的。”
“小安,你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孩子……”
她的臉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打斷他:“我不想知道關於他的事。”
“聽我說完,小安。他是我兒子。”左思安怔住,高翔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肯定地說,“他小名叫寶寶,學名叫高飛,是個很聰明可愛的孩子,從一學會說話,就叫我爸爸,我很疼愛他。”
左恩安的手在他手裡微微顫抖著,講不出活來。
“他一出生就有很嚴重的先天心臟病,在國內已經做過兩次手術,現在剛剛在長老會醫院動完第三次手術,還必須接受特別護理,出院之後也要定期複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紐約陪著他。”
左思安憤怒地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我不想聽”
“小安,我很抱歉今天讓你用這樣措手不及的方式知道這件事qíng。可是我必須跟你解釋清楚,如果我們決定在一起,有些事qíng,是必須共同面對的。”
左思安沉默良久,突然舉手脫去套頭式睡衣的上衣丟到一邊。離翔怔住,只見她沒穿內衣,直直站在他的面前,半濕的長髮披散著,纖細的身體有蛟好起伏的曲線,肌膚細膩白暫,然而肚臍下方正中有一個豎直的癟癯,一直延伸到整個小腹,看上去十分醒目。這是她做剖腹產留下的疤痕。
當初左思安jīng神瀕臨崩潰,急yù擺脫肚子裡的胎兒,主動摔倒導致大出血,生產時qíng況緊急,為了快速進入骨盆腔,醫生採取了直切的方式剖腹,這樣處理的傷口張力本身就大於橫切,而她一出產房就勉qiáng掙扎,又導致了剛fèng合的傷口迸裂,醫生不得不重新fèng合。再加上她當時不到l5歲,正處於青chūn發育期,組織生長旺盛,創傷後反應xingqiáng,皮膚張力遠比成年人大,所以傷口在癒合過程中出現了嚴重的疤痕增生,最終來得遠比一般人剖腹產留下的傷疤要猙獰得多。
於佳本人是順產,又避諱談及女兒的生產,根本沒有考慮過女兒會出現這個問題。而左思安恥於想到疤痕的存在,每一次洗澡部是匆匆完成,竭力避免觸摸到那裡,一洗完馬上便穿好衣服,從未細看疤痕。這還是她頭一次將它展示在別人面前。
左思安清晰地看到高翔眼裡的震驚,她也低下頭去,bī迫自己正視著腹部。四年過去,那條疤痕絲毫沒有消退,與周圍平滑雪白的皮膚相比,增生的組織扭曲突出,肌理紋路雜亂,起伏糾結,盤踞在光潔的身體上,看上去異樣突兀而刺眼。
她抬起頭:“很多事qíng,我本來下決心想忘掉。可是你看到了,有這樣一個疤在我身體上,我怎麼可能忘記。我也根本不需要提醒,一直都知道那個孩子是存在的。請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或者要求我去面對他,高翱,我做不到。”
房間裡一片死寂,高翔突然半跪下來,環住左思安的腰,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的面孔已經貼到她的小腹上。她大駭,用力推他的肩膀,想掙
扎出來。然而他牢牢抱著,嘴唇溫熱地吻她。
她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你放開我,放開我。”
他沒有放開她,仰頭看著她:“小安,這道疤沒你想的那樣可怕。”
她果呆地看他,慘澹地笑:“我差點兒忘了,你心理qiáng大,在劉灣還看到過我發瘋挺著大肚子照鏡子的樣子,那個時候我不堪入目得把自己都快嚇死
了,難得你一點兒沒被嚇到。”
他站起來,拿起上衣替她穿上,抱她坐到chuáng邊:“小安,這並不代表你脆弱或者我qiáng大,傷害發生在你身上,你承受過來了,我沒資格替你輕描淡寫,或者qiáng迫你面對任何你不願意面對的事qíng。”
她黯然盯著前方:“高翔,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我媽媽浼得沒錯,我確實遺傳了我父親的某種xing格,凡是不想面對的事qíng,下意識地就想逃避。”
“我並不是要你跟我一樣接納他並且生活在一起,但是他確實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已經發生的事qíng沒法兒改變,我們的親人也是我們沒法兒選擇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以後的生活。不管怎麼樣,我想和你在一起,小安。”
他扳過她的面孔,看著她,清晰地說:“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
8
寶寶在睡午覺,陳子惠百無聊賴地翻看著中文雜誌打發時間,不由得想到,聖誕節一過完,馬上就是新年,接下來又是農曆chūn節,恐怕都要在美國度過了。
她不喜歡紐約這個城市,遠離家人,沒有朋友,語言不通,中餐不地道,中央公園居然會出現緊追不捨的流làng漢,嚇得她連散個步都要疑神疑鬼。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確定寶寶熬過這次手術後能否徹底康復……她既不能跟老邁的父親訴苦,又已經跟丈夫冷戰了兩年之久,不可能去他那裡找安慰,任她再怎麼個xingqiáng悍,也不免愁腸百結,沒法兒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