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杜菡愣了愣,立刻換了語氣,連聲賠笑,“這真是抱歉,我的意思沒有表達清楚,江磊完全是道聽途說,也可能是出於個人qíng緒,我們的合作內qíng是不可能透露出去的,這一點請放心,今後的合作不會有任何問題,也絕不會再發生類似事件,對於江磊我們會嚴肅處理。”
她繼續巧舌如簧地表達誠摯與歉意。
我卻滿耳朵聽不見,只迴響著這一句,“我們的合作內qíng是不可能透露出去的”。
江磊說的都是實qíng。
想到這個人,想到這個黑瘦男人執拗倔qiáng的臉,我心悸。
是的,我怕這個人,準確地說,是怕這一類人——他們不合時宜,不向遊戲規則妥協,固執堅持著一點在外人看來或許可笑的職業cao守,甚至理想,哪怕是和整個行業對抗,他們也豁得出去,敢於成為破壞者。像這樣的人,現在很少,但江磊不是唯一。
與其說怕,不如說是敬,我敬重這種人,只因自己沒有這樣的勇氣,早已成為遊戲規則的服從者。而穆彥,更是深陷其中,我已分不清他是規則的制定者,還是被規則所“制訂”?
第二十九章(下)
在向程奕回話之前,我先通知了徐青,將事qíng經過詳細告知。
從徐青的反應來看,他已收到消息,也許紀遠堯責問了穆彥,或是杜菡已致電解釋。即使在電話里,也聽得出徐青的緊張。他問起邱先生與程奕的反應,我據實以答,略過了自己的作為——穆彥的態度未明,讓他把我當做局外人比較好。
程奕發火是意料之中的,但邱先生若有所思的yīn沉神色,卻讓我不安。
回公司的路上,我一直想著穆彥,想著那晚在茶水間的對話,心裡七上八下,不安的qíng緒不斷發酵。以致程奕在旁說話,我也沒有留意,直到他出聲叫我,“安瀾?”
我回過神,轉頭看他,“什麼?”
程奕眉頭不著痕跡地一收,“我是問,受邀客戶的回執,孟綺發給你了嗎?”
“回執?”我正心不在焉,也沒細想,下意識問,“沒收到,這個需要給我嗎?”
程奕沒有回答。
我停了一拍才意識到他話里用意。
明天出席展示會的受邀名單是經過jīng心考量的,政府這邊由蘇雯和我聯絡,媒體有徐青安排,客戶方面則由康傑篩選,孟綺負責邀請,最後確認出席的回執再匯總到企劃部。
如果說上一次程奕還是半試探地提出,讓我介入企劃工作,這次的意思就更明顯了。
之前我還不太明白他為什麼對我伸出橄欖枝,此時提及孟綺,猛地讓我摸到點端倪——莫非程奕想培植一兩個他看好的人,分散穆彥對營銷團隊的控制和集權?
也許在他看來,我是營銷部出來的老人,穆彥不會對我排斥。
要是這樣,程奕又怎麼肯定我能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甚至是傾向於他這邊呢?
雖有感qíng上的親疏,但若真要把我劃歸在哪一派,既不是穆彥,也不是程奕——我眼裡的“船長”只有一個。
以程奕的聰明,或許早已看出這一點。
這念頭,驀地觸動我,似乎意識到一個被忽略的重要問題——可,那是什麼呢?明明就要有頭緒了,卻抓不到最要緊的那根線頭,眼見著一切又飄遠,歸於混沌。
我茫然盯著車窗外灰濛濛朝後急掠的景致,頭開始疼,不知是感冒的後遺症還是被這撲朔迷離的人際關係攪昏。只是一間公司,區區的兩層樓,數十人,也能隱藏千頭萬緒的利害和制衡。最初滿心只有一個簡單願望,只想把工作做好——可原來,這個願望一點也不簡單。
回到公司,我去三十六層找到徐青。
徐青看樣子正在焦頭爛額和媒體溝通,見到我,擱下電話,長嘆一口氣說,“幸好今天你在場,還有個打圓場的。”
比起邱先生遇到的尷尬,和企劃部門在媒體公關上的失誤,似乎他更擔心江磊當面向邱先生講了些什麼。得知江磊還沒機會說出更多,就被我們岔開,徐青長長鬆了口氣。
我半開玩笑半埋怨地說,“倒也沒多大的事,怪你們自己疏忽了吧?”
他感嘆,“缺人啊,我一個人應付這麼多事兒,陳謙走了,誰也沒接得上手。原來說把你調回來,你又讓紀總要去了,這爛攤子還不是只有我來扛。”
我心裡一動,裝作不知,“什麼時候說過調我回來?”
徐青也沒轉彎抹角,“你調去做總秘之前,穆總和我談過,他是看好你的。”
我笑了笑,“是嗎?”
徐青語氣聽來,有些意味深長,“那個位置,不是信得過的人也不會隨便安上去,孟綺前後爭取那麼多次,能力資歷都夠格,穆總也沒答應。”
孟綺也曾希望調入企劃部?乍聽這一說,我大出意外。
前陣子程奕親自提出,出於人才建設和崗位的需要,考慮將孟綺提升為銷售部副經理。穆彥沒有反對這個提議。我一直以為,孟綺的目標是在銷售方向……現在恍若回想,在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一起討論未來的打算,她說過,“做銷售局限在一線,要進入營銷核心層還是從企划起步快。”
雖然年紀都差不多,但孟綺的心智,比我和方方要成熟。
生活壓力和成長的氛圍讓她更早接觸到社會的冷硬面目,比我們兩個溫室兒童更多一分世故jīng明。她一直都有明確的企圖心,知道自己一步步要爭取什麼。
徐青說,“團隊需要不斷造血,在你們同一批進公司的新人里,穆總一直在觀察,像你,像孟綺,都各有所長。他一直希望能把你帶出來。”
徐青的話,聽來語重心長,卻讓我品出一絲曲意示好的味道。
如果不是站在現在的位置,他還會對我說這些話嗎;沒有江磊這事,會不會真的把我當做自己人。我只能笑笑,不去深想,想太透了就什麼意思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