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遠堯對邱景國做的事,與孟綺對穆彥做的事,沒有本質差異。
在孟綺是死罪一條,換作紀遠堯就是成王敗寇,只因他有重置判斷準則的資本,只因他對公司價值重大,可以為老闆們點石成金——假如孟綺也有這等本事,出局的就該是穆彥了。
我已見過孟綺與馮海峰的離去,見過市場部集體變成pào灰,自以為了解“殘酷”這個詞的定義,現在這個定義卻被邱景國刷新。
職場可以冷血到什麼程度,也許永遠猜不到。
杯中的酒,馥郁芳香,折she著美麗光彩。
“你的酒喝得真慢。”紀遠堯留意到,“不喜歡嗎?”
“酒很好喝,只是有點冷。”
明明是美酒,冬夜裡喝起來冷絲絲,順著喉嚨一直流淌到心裡。
他露出歉意的笑容,“早知道我們應該喝茶。”
也許我才應該抱歉,辜負美酒,也一晚上木頭似的辜負了他勝利的喜悅。
整瓶的酒都是他在喝;整夜的話都是他在說,好在他並不在意,愉悅心qíng並不因我的沉默而受損。平常在他面前,我也總是安靜傾聽,他也許更習慣我的沉默。
理所當然應該為對手的流血喝彩,但這一刻,我只是想,也許有朝一日我們的血流出來,也和對手的一樣鮮紅,即使走到邱景國那樣的高度,也可以一夜跌落下來。
再qiáng的人也qiáng不過資本的權威。
可喜可賀麼?
是的,勝利總是可喜可賀。
一萬個慶幸,倒下的人不是紀遠堯,為此值得喝下這杯鮮紅如血的酒。
餘下的半支酒,紀遠堯讓酒莊封存起來,讓我在存酒卡上簽名。
我笑著搖頭,“你存吧,平常我不太喝酒。”
他微笑,“沒關係,過幾天你想喝了再來取,不想喝就算了。”
我說那太làng費了這酒。
他莞爾,在存酒卡上揮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將筆遞給我,“喝不喝不重要,今晚多少有點意義,這支酒就一起存著吧。”
我無法抗拒地接過筆,在他的簽名之側寫下自己名字。
“紀遠堯,安瀾”——
他的名字寫得行雲流水,我的字寫得偏硬,並列在一起似乎不是那麼好看。
第三十四章(上)
紀遠堯喝不少酒,雖然以他的酒量不至於影響駕車,我還是提議換我來開。
紀遠堯沒有拒絕,笑得很愉快,“這是破荒第一次,讓女士為我開車。”
“以後把老范的工也兼下。”我發動車子,笑說,“就可以做個萬能秘書。”
“秘書不是萬能的,你的眼光得再放遠些。”
心裡咯噔了下,有個念頭晃過去。
剛才他說,要我跟著他做空中飛人,全力應付新公司的籌建。
那這之後呢,既然他開始全面負責內地市場的拓展,那他的職位遲早要發生相應變化?那時我會有什麼去向?新的公司籌建起來,會從現在團隊中調哪些人去做開荒牛?
這念頭像泥潭裡的泡沫咕嘟翻滾著冒上來,令人不安。
計劃得再好,也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
身在海中,被一個接一個làng頭推向未知方向,由不得自己。
紀遠堯的話,分明意有所指。
他叫我把眼光再放長遠,可是站在一旁,仰視高處的那些人,職場的金字塔尖那麼遙遠,無數人你踩我踏,一時間心裡生出深深懼意。
嘆口氣,“要多遠才算遠,多好才算好呢。”
紀遠堯沒有回答,沉默里笑了笑,有種無言感喟。
“一直走下去,很累吧?”我輕聲問。
“是。”他平靜回答,靜了片刻,“男人沒有選擇,女人不一樣。”
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句轉折。
我轉頭向他看去。
紀遠堯一笑,提示我,“專心開車。”
車窗外路燈昏huáng,道路筆直,深夜的城市街景像夢中模糊影像般刷刷掠向後方。
我問,“為什麼這樣說,女xing和男xing,到了職場上還有本質差別嗎?”
靜等他回答,好一陣沒有等到,想要換個話題時,他平緩開口:
“女xing的優秀有很多種方式去實現,如果我有個妹妹,像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善良,我不會建議她學習Amanda,那樣付出的代價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能承擔,像Amanda這樣的女xing不需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