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哈哈大笑,笑得面容幾近扭曲,“就憑你也能破壞少主復仇大業?蕭綦毀我家國,與少主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們這對狗男女,都要給我賀蘭族人償命!”
我臉色一變,背轉身,仍抑制不住心頭寒意。
小葉笑聲尖厲,充滿報復的快感。
看起來,三天之後,一旦入城,他們就要動手了。
桌上油燈忽明忽暗,不遠處的chuáng榻大半都罩在牆角yīn影中,散亂堆著一chuáng棉被。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已沒有時間觀望等待,惟有捨命一搏。
我默默彎腰,撿起地上饅頭。
小葉冷哼,“賤人,有骨氣就別吃啊。”
我不理她,將饅頭湊近油燈,仔細拂去上面沾到的塵土。
“可惜了,多好的饅頭。”我回頭對她一笑,驟然抓起油燈,用力向牆角的chuáng榻擲去!
油燈落到棉被上,燈油潑出,棉被轟然燃燒起來。
小葉尖叫,撲上去狠狠扑打著火的棉被。
北地氣候gān燥,棉絮遇火即燃,豈是輕易可以撲滅。扑打間,她身上衣物也被火苗舔到,衣擺竟燃了起來。小葉慌忙將棉被一丟,火苗亂串,舔到了桌椅,火勢頓時大盛。
趁她被火勢駭住,我折身奪門奔去。
賀蘭箴等人住在左首廂房,我便不顧一切沿著右首走廊急奔。
有人大叫,“走水啦——”
頃刻間,驛站院內人聲鼎沸,一團大亂。
有人從我身邊跑過,迎面又有救火的人拎桶提水奔來。
我低了頭,趁亂發足狂奔。
赴死
驛站大門就在前方,然而此刻人員混雜,不辨敵友,我亦不敢貿然求救。
眼看門外夜色深沉,濃霧瀰漫,卻再無猶疑的餘地,我咬了咬牙,發足奔向門外。
斜角里一人閃出,眼前忽暗,一個魁梧身形將我籠罩在yīn暗中。
我駭然抬頭,卻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拖進檐下僻靜處。
“王妃切莫輕舉妄動,屬下奉豫章王之命前來接應,務必保護王妃周全。”
我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說什麼,豫章王,他提到豫章王!
黑暗中看不清此人的面目,只覺得這帶著濃重關外口音的嗓門似曾相識。
不待我從震駭中回過神來,這漢子竟攔腰將我扛起,大步往回走。
我伏在他肩上,動彈不得,心中劇震之下,千萬個念頭迴轉,紛亂之極。
甫一踏入院內,他便放聲高喊:“誰家的小娼婦逃了,老子逮到就算老子的人啦!”
“他奶奶的,這小婊子不知好歹!”那虬髯大漢的聲音響起,“多謝兄弟幫忙擒住她,要不然白花花的銀子可就沒了!”
眼前一花,我被拋向那虬髯漢子。
他探手將我扭住,肩頭頓時奇痛徹骨,心中卻是悲欣jiāo集。
我佯作絕望掙扎,趁勢留神打量那擒住我的漢子。
只聽這灰衣長靴的漢子嘿嘿冷笑,“好說,好說,不過這麼個大活人不能白白還給你。”
虬髯大漢陪笑,從袖中摸出塊碎銀子,“一點小意思,給大哥打壺酒喝。咱是初次出來跑買賣,往後路上還請多照應。”
灰衣漢子接過銀子,往地下唾了一口,哼道,“你這小娘們可俊著吶,鐵定能賣個好價。”
他說著,便伸手來捏我下巴。
虬髯大漢手上一緊,不動聲色將我擋在身後,呵呵笑道,“不瞞大哥,這娘們是個瘋婆子,能脫手就不錯了,沒指望賺多少錢。等兄弟做成了買賣,再好好請大哥喝上一頓!”
灰衣漢子哈哈大笑,臨走前又俯身瞅了我一眼,一副垂涎模樣,“好俏的臉子,可惜是個瘋婆子……老哥可看緊點,眼看這兩日就能做成買賣,別讓到手的銀子給飛了!”
虬髯大漢一邊陪笑一邊將我拖了回去。
我被反剪雙手,痛徹筋骨,回想那大漢臨走前的話,心中卻激dàng異常。
他說,眼看這兩日就能做成買賣了——此話大有深意。
他若真是蕭綦派來的人,那麼,蕭綦必已知道賀蘭箴的計劃,他們將在三天後動手,而蕭綦的人已悄然潛入,隨時在旁接應,兩天之內,必會先發制人。
——這就是蕭綦,這就是我所嫁的夫婿。
我默默握緊了拳,掌心滿是汗水,心中激dàng振奮,分不出是欣慰,是酸楚,還是渴盼!
他,到底還是來救我了。
早已知道自己被離棄,被推入絕境,本不再冀望於他人……卻在最絕望處,霍然看見一線最璀璨的光亮,驅散眼前濃黑。最不曾指望的那個人,卻在最要緊時出現。
我咬住唇,卻忍不住微笑。
那灰衣漢子的面目聲音不斷閃回,我苦苦思索,腦中驟然靈光一閃!
是他,我見過此人!
那日上車出發之時,有個大漢鞭打那名哭泣哀告的婦人,如今回想起來,正是此人!
——恍然之下,我險些脫口驚呼。
難道,從我被劫持到糙場,蕭綦就已知道他們的行蹤?
當他們千方百計混入販運營jì的私娼隊伍,蕭綦已不動聲色做好布置,只等他們入瓮。
心中驟然揪緊,似被拋上雲端,又dàng入谷底。
為什麼,蕭綦他想做什麼?
他可知道我身陷險境,朝夕擔驚受怕?
他可有顧惜過我的安危?
剛剛因激動喜悅而發燙的雙頰,漸漸冰冷下去,連同全身都開始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