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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走走。”他不由分說,將我從chuáng上抱起來。

腳一沾地,頓覺全身綿軟無力,不得不攀住他手臂。

“你躺得太久了。”蕭綦笑笑,“既然內傷已好,平日可以略作走動,一味躺著倒是無益。”

我抬眸看他一眼,倒覺得新鮮詫異。自幼因為體弱,稍有風寒發熱,周圍人總是小心翼翼,一味叫我靜養,從沒有人像他這般隨意,倒是很對我的脾xing。

他扶我到窗前,徑直推開長窗,夜風直灌進來,挾來泥土的清新味道,與淡淡的糙木芬芳。

我縮了縮肩,雖覺得冷,仍貪婪地深吸一口氣,好久不曾chuī到這樣清新的晚風。

肩上忽覺一暖,卻見蕭綦脫下自己的風氅,將我緊緊裹住。

我僵住,整個人陷入他臂彎,裹在厚厚的風氅下,被他身上獨特而qiáng烈的男子氣息濃濃包圍。

我從來不知道,男子身上的氣息會是這樣的……無法分辨的味道,溫暖而充滿陽剛,讓我想起正午熾熱的陽光,想起馬革與鐵,想起萬里風沙。

我記得哥哥和子澹的味道,哥哥偏好杜蘅,子澹獨愛木蘭。他們行止之間,總有一縷隱隱香氣。京中權貴之家,都存有遠自西域進獻的香料,都有美貌的稚齡婢女專司調香。連賀蘭箴那樣的異族男子,衣上也有薰香的氣息。

唯獨蕭綦沒有,在這個人身上,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綿軟,一切都是qiáng悍、鋒銳而內斂的。

月白,風清,人寂。

我似乎聽得見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聲音,竟有些許恍惚。

“我不冷。”我鼓足勇氣開口,想從他臂彎中掙脫,掙脫這一刻的慌亂心跳。

他低頭看我,目光深不見底。

“為何不問我這幾日去了哪裡?”他似笑非笑。

方才見他風塵僕僕的進來,一身甲冑,面有倦色,我已猜到他是遠行而歸。

這大概是他一連幾日都沒有來看我的原因。

可他若有心讓我知道,大可以提前知會,如今才來問我,算是一種試探麼?

我冷冷回眸,“王爺自然是忙於軍務,去向豈由我來過問。”

蕭綦牽了牽唇角,“我不喜歡口是心非的女人。”

“是麼。”我一笑,微微仰頭,任夜風chuī在臉上,“我還以為,自視不凡的男人,大都喜歡口是心非的女子。”

他一怔,旋即揚聲大笑,慡朗笑聲迴響在寂靜夜裡。

我亦莞爾,抬眸靜靜看他,心緒起伏莫名。

看著他下頜微微透出湛青的胡荏,越發覺得落拓洒然。

即便拋開權位名望,拋開加諸在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單論風儀氣度,他亦是極出色的男子。

所謂英雄美人,原來並非文人杜撰的風流。

假如沒有當年的賜婚,假如與他今日方始初見,假如不曾識得子澹……我們會不會一見傾心,成全了這段英雄美人的佳話?

然而世事弄人,這樁姻緣,從一開始就不圓滿。

眼下這番良辰美景,讓我捨不得打破,即便只得片刻旖旎,也是好的。

我緊閉雙唇,那些在心中兜轉了千百回的話,遲遲不能出口。

如果閉口不提從前,一切從此刻開始,我們又會怎樣?

夜風更涼了。

蕭綦走到窗邊,合上了長窗,背向我而立,似漫不經心道,“這兩日,我去了疆界上一處荒村。”

我在案几旁坐下,心下略作思量,已明了幾分。

“是去見一個特殊的敵人?”我蹙眉看他。

蕭綦轉身,含笑看我,“何謂特殊的敵人?”

我低眸,不知該不該讓他知道我的思量,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開口,“有時候,敵人可以變成盟友,朋友也可能變成敵人。”

“不錯。”蕭綦頷首微笑,語帶讚賞,“此人確是我的敵人。”

他果真是去見了忽蘭,難怪數日不見蹤影,王府中人只知他在外巡視軍務,誰也不知他在何處。主帥私會敵酋,傳揚出去是通敵叛國的大罪,此番行蹤自然不能泄露半分。

我蹙眉道,“徐綬已死,賀蘭伏誅,一應罪證確鑿,為何還要走這一遭?”

他並不回答,眼底仍是莫測高深的笑意,隱含了幾許驚喜。

然而我實在不明白,就算那忽蘭王子手中另有重要罪證,他也只需一道密函,遣人傳達即可,何必冒了這等風險,親自去見那突厥王子。

或者說,他還另有計算?

“你猜對一半,卻猜錯了人。”蕭綦笑道,“這個特殊的敵人,並非忽蘭。”

我怔住,卻聽他淡淡道,“忽蘭此人,倒也驍勇善戰,在沙場上是個難得的對手。可惜悍勇有餘,機略不足,論心機遠不是賀蘭箴的對手。”

燭光映照在蕭綦側臉,薄唇如削,隱隱有藐然笑意,“若非這蠢人送來的信報,誤傳了賀蘭箴布下的假象,延誤我布署的時機,你也不至落入賀蘭箴手裡。”

他冷哼,“日後與賀蘭箴jiāo手,只怕他死狀甚慘。”

我驚得霍然站起,“你是說,賀蘭箴還活著?”

蕭綦側首看我,眼中鋒芒一掠而過,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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