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面紅耳赤,仰起頭來,硬聲道,“回稟王妃,杏兒是在王爺房裡服侍的。”
我本已轉身,聞言冷冷回眸,“你是在對本宮說話麼?”
杏兒一僵,肩頭髮顫,一張俏臉變得煞白。
我蹙眉看向玉秀,“王府里難道沒有一點規矩?”
玉秀躬身,脆生生答道,“回稟王妃,府里的規矩,主上有問,奴婢方可回話;主上在前,奴婢不得抬頭直視;回稟主子問話,需得以奴婢自稱……”
地上一眾婢女相顧瑟瑟,身子越伏越低,幾近以額觸地。
杏兒滿面羞憤,低頭咬唇,肩頭微微發抖。
她身後那娟秀女子忙叩頭道,“奴婢知罪,奴婢等無意衝撞王妃,求王妃饒恕。”
我掃她一眼,淡淡道,“本宮喜歡伶俐的丫頭,明日你也一起過來。”
任她們跪地求懇,我徑直拂袖而去。
轉過迴廊,至無人處,玉秀忍不住歡笑出聲,“這下可好,王妃一來,再沒她放肆的份了!”
我駐足,冷冷回眸,陡然沉下臉來。
玉秀觸及我目光,身子一縮,低頭再不敢開口。
我亦抿唇不語,胸口卻似堵了一團寒冰,一時間氣息翻湧,再難平靜。
——這是早該想到的,誰家沒有幾個姬妾,何況似他這般位高權重,孤身在外的盛年男子。
莫說貴為藩王,就連尋常府吏也有三妻四妾,更遑論風流貴胄如我家哥哥。
哥哥迎娶嫂嫂之前,已有三名寵妾相伴;嫂嫂進門,又帶來四名陪嫁媵妾;及至兩年後,嫂嫂病逝,哥哥雖不曾再娶正妻,卻又陸續納了幾名美人。
母親貴為長公主,下嫁父親之後,也曾容許父親納了一房妾室……在我出生之前,那位韓氏就已去世,此後父親再未納妾,與母親恩愛甚篤。
不錯,這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可是,無論想到哥哥還是父親,無論這世間有多少男子納妾,這些理由,都無法平息我心緒的翻湧,也分不清這滋味,是惱怒,是心酸,還是什麼。
自從來到此處,遇見蕭綦,我竟越來越不懂得自己。
從前偶爾也曾想過,他常年在外,或許另有妾室——那時只覺得,旁人之事,與我何gān。
他不過是我名義上的夫婿,是父親以我為籌碼,換來的一個盟友。
一念至此,我再忍不住失笑,心口卻莫名刺痛,痛到了極處。
我一手撐了廊柱,按住胸口,兀自笑出聲來。
玉秀慌了神,忙扶住我,“奴婢說錯話了,求王妃息怒,彆氣壞了身子!”
“誰說我生氣。”我甩開她的手,只是笑,漸漸笑出淚來。
“王妃,您這是……”玉秀手足無措,幾yù哭出來。
看她焦急神qíng,倒似真的為我擔憂害怕一般,越發令我酸楚莫名。
我靠著廊柱,茫然望向四周——這裡有我的夫婿,有我的王府,僕從眾多,一呼百應,卻只有這一個小丫頭真正關心我的喜怒。
眼前景致,越看越覺陌生,我突然很想回家。
可哪裡才是我的家……京城,暉州,還是這裡?
一時間,滿心荒涼,冷意透骨。
我驟然低頭,掩住了臉,極力隱忍心中淒楚,任由玉秀怎麼喚我,也不抬頭。
及至她猛然拉扯我袖子,朝我身後直直跪下去。
我轉身,見走廊盡頭,蕭綦負手而立,身後幾名武將尷尬地退到一旁。
望著他大步而來,我一時恍惚,來不及拭去淚痕。
他未著戎裝,只一襲寬襟廣袖的黑袍,高冠束髮,愈顯清峻軒昂。
“怎麼在這裡?”他皺眉,語聲卻溫存,“北邊天氣涼,當心受寒。”
聽著他言語關切,我心頭越發刺痛,漠然轉頭道,“有勞王爺掛慮。”
他皺眉看我,一時相對無語。
庭外風過,chuī起我衣帶飄拂,透衣生涼。
他深深看我,似有話說,卻終是無言。
我淡淡笑了一笑,徑直轉身而去。
回到房中,果真有些著涼,我閉目揉著額角,只覺頭疼yù裂。
本想小睡片刻,閉了眼,卻毫無睡意,眼前一時掠過蕭綦的身影,一時又是父母的模樣。
忽而想起了姑姑,想起她說,離開了家族的庇佑,我將一無所有。
而今的境地,果然是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孤身飄泊,榮rǔ禍福,乃至生死都握於一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