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雨勢雷鳴,俱被城下酷烈的殺伐之聲淹沒。
謇寧王三萬前鋒搶在天明之前,橫渡長河,趁夜殺上岸來,qiáng攻鹿嶺關。
數十艘高達數丈的樓船,每艘樓船攜艦艇若gān,以鐵索jiāo橫,赫然連成銅牆鐵壁一般。
五色旌旗招展,擂鼓鳴金,乘風勢,破激làng,浩浩dàngdàng從河上殺來。
戰鼓號角一聲緊過一聲,一遍高過一遍,震天的喊殺聲與金鐵撞擊聲jiāo織莫辨。鹿嶺關外雲梯層疊,飛石如蝗,攻城qiáng兵如cháo水般源源不絕地湧入。
bào雨嘩嘩而下,雨勢越發迅急,風雨中仿佛挾裹了淡淡的血腥氣,狠狠沖刷著暉州城牆。
我隨蕭綦登上最高的城樓,河岸與鹿嶺關外慘烈戰況盡收眼底。
一名將校戰袍浴血,冒雨飛馬來報,“稟王爺,敵軍來勢兇猛,我軍已退至鹿嶺關下!”
蕭綦轉身坐上麒麟椅,冷冷問道,“河面qíng勢如何?”
“前鋒盡數登岸,主力大軍已開始渡河。”
“等。”蕭綦面沉如水,波瀾不驚。
片刻後,又有飛馬來報。
“稟王爺,敵軍已渡河過半。”
“再等。”蕭綦面色不變,目中掠過一絲笑意,濃烈的殺氣自他身上隱隱傳來。
我肅然坐在他身側,分明是初夏時節,卻如置身隆冬,天地間儘是肅殺之氣,令人遍體生寒。我執起案上酒壺,將面前一樽虎紋青玉杯中斟上烈酒,未及斟滿,一人飛馬入內。
“稟王爺,敵軍攻勢迅猛,大軍均已登岸,征虜將軍已率眾退入鹿嶺關內!”
蕭綦微微抬目,恰此時一道驚電劃下,劈開天幕,映亮他眼底寒意勝雪,“傳令左右兩翼,截斷登岸大軍,奪船反攻!”
來人遵令,上馬飛奔而去。
蕭綦按劍而起,“傳令後援大軍,奪回鹿嶺關,剿殺入城兵馬!”
“末將領命!”一名將領遵令而去
左右將領按劍肅立,甲冑兵刃雪光生寒,均已躍躍難捺。
蕭綦舉杯一飲而盡,擲杯於地,“備馬,出戰!”
我默然立於城頭,目送蕭綦風氅翻飛的身影遠去。
這一場鏖戰,直殺到雨停風歇,雲開霧散,紅日漸出……直至huáng昏殘陽如血。
左右兩翼兵馬挾雷霆萬均之勢,從城外兩側山坡俯衝,攻入剛剛登岸的謇寧王大軍,縱橫衝殺,銳不可當,趁對方立足未定,殺了個橫屍遍野,哀嚎震天;又令三千弓弩手伏擊在側,專殺樓船上cao舵控槳的兵士,令樓船失去控制,無法掉頭回航。渡河大軍在灘頭陷入混亂,進退不得,大小戰船皆以鐵索相連,擁擠突圍之中引發戰船自相衝撞,士兵紛紛落水,上岸即遭鐵騎踐踏,qiáng弩she殺……一時間,殺聲震野,流血飄櫓,岸邊河水盡被染為猩紅。
搶先攻入鹿嶺關的前鋒兵馬,被阻截在內城之外,qiáng攻不下,後方援軍又被截斷,頓成孤軍。
退守關內的胡光烈部眾,與蕭綦親率的後援大軍會合,掉頭殺出關外。胡光烈一馬當先,率領後援大軍殺出城門,一柄長刀呼嘯,連連斬殺敵軍陣前大將,所過之處莫可抵擋。
謇寧王治軍多年,麾下部眾驍勇,眼見中伏失利,仍拼死頑抗,不肯棄戰。
但聽敵軍主艦上戰鼓聲如雷,竟是謇寧王親自登上船頭擂響戰鼓,陣前一員金甲大將揮舞巨斧,猛悍無匹,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率領受困將士掉頭突圍,往岸邊戰船退去。
一時間敵軍士氣大振,奮哀兵之力,抵死而戰,大有捲土重來之勢。
但見一騎迎上陣前,白馬紅纓,銀甲勝雪,正是宋懷恩擎一柄碧沉槍,橫掃千鈞,迎面與那金甲悍將戰在一起。船頭戰鼓聲震雲霄,謇寧王催陣愈急。
我在城頭看得心神俱寒,眼前血雨腥風,殺聲震天,仿佛置身修羅地獄。
陡然一聲低沉號角,城門dòng開,旌旗獵獵,正中一面帥旗高擎。
蕭綦立馬城下,遙遙與船頭謇寧王相峙,手中長劍光寒,直指南岸。
劍鋒所指處,怒馬長嘶,左右齊呼,“豫章王討伐叛軍,順者生,逆者亡——”
我軍歡聲雷動,槍戟高舉,齊齊呼喝吶喊。
豫章王帥旗招展,蕭綦躍馬而出,身後親衛鐵騎皆以重盾鎖甲護體,隨他bī向陣前。戰靴聲橐橐劃一,每踏下一步,宛如鐵壁動地,槍戟寒光壓過了風雨中晦暗天光。
陣前敵軍聲勢立弱,謇寧王戰鼓聲亦為之一滯,旋即重新擂響。樓船戰艦上弓弩手齊齊將方向對準帥旗所在之處,箭雨鋪天蓋地,急驟打在重鐵盾牆之上。
我從城頭俯瞰,一切盡收眼底,滿心驚顫已至木然,只疑身在驚濤駭làng間,隨著城下戰況起落,忽而被拋上雲霄,忽而跌落深淵。
只聽謇寧王戰船上有數隊士兵高聲叫陣,喝罵不絕,直斥蕭綦犯上作亂,在戰鼓聲中聽來分外刺耳擾人。陣前敵軍雖節節敗退,仍悍勇頑抗不下。膠著之際,蕭綦與親衛鐵騎已qiáng頂著箭雨bī近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