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下去。”我無動於衷地聽嬸母一路叫罵,與倩兒一起被拖了出去。
胡皇后坐在一旁,低頭沉默,臉色蒼白,似乎猶未從震駭中回緩過來。
倩兒之罪可輕可重,憑了蕭綦的權勢,就算我要qiáng壓下來,也無人敢當面置喙。
然而我對嬸母和倩兒的懲處之嚴酷,震懾了所有等著看戲的人,在眾人來不及非議之前,就已生生扼住了他們的口。
哥哥與蕭綦商議和親之事直到傍晚,便留在府中用膳。
席間正說笑間,阿越匆匆進來,稟報江夏王府總管有急事求見。
“什麼大不了的事qíng,能追到這裡來。”哥哥沉下臉,大為不悅,這幾日他為著朱顏之事已經甚為煩心。
我心頭掠過一抹莫名的不祥,正yù勸慰他,卻見那總管奔了進來,連禮數也未行得周全,便跪倒在地,面色如土,“稟王爺,府中出事了。”
“又鬧什麼?”哥哥頭也不抬,重重擱了銀箸,端起酒杯。
“朱夫人自盡了。”
一聲清脆裂響,玉杯從哥哥手中滑脫,跌個粉碎。
朱顏一向是哥哥最喜歡的侍妾,即便犯下這樣的過錯,哥哥也不曾嚴責,只是將她禁足,令她閉門思過,一連數日不曾理會。
誰也想不到,xing烈如火的朱顏不堪哥哥的冷落,也承受不了府中其他姬妾的嘲諷,竟然懸樑自盡。而挑唆眾姬妾落井下石,對朱顏惡言相激的人,正是與她一同入府,感qíng篤深的姐妹——碧色。哥哥只看得到平日裡奼紫嫣紅,各逞風流,背后里爭寵算計的一面卻藏在花團錦繡之下,唯獨他一人看不見而已。
朱顏之死,以及眾姬爭寵背後的殘酷,令哥哥心灰意冷。昔年嫂嫂的死,已令他自責至今,如今他越發認定自己命中帶煞,凡是他身邊的女人都難逃淒涼結局。
朱顏殮葬三日之後,哥哥將府中沒有子女的姬妾盡數遣出,厚賜金銀還鄉。
哥哥是真正憐香惜玉之人,即便狠毒如碧色,也不忍處死,只將她逐出了府去。
他說天下女子皆是可憐人,這句話由哥哥口中說出,不知道是頓悟,還是無奈。
我陪著哥哥,看著他親手封閉了漱玉別館。昔日無限風流,都被關在那扇沉沉大門背後,落鎖塵封。
他孑然轉身,依舊白衣如雪,鴉鬢玉冠,猶帶幾分不羈,眼底卻掩不去那淡淡落寞。
“我們回去罷。”我如幼時一般偎在他身邊,牽了他的手。他垂首看我,目光溫暖。
徐姑姑深恨嬸母母女,認定一切是非都是她們弄鬼,若不是她們也不會害得哥哥傷心若此。
她陪著我沿紫蘿小徑徐步行來,一路念叨著我太過心軟,應該直接將王倩賜死,永絕後患。
許久不曾見她如此大動肝火,畢竟哥哥也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
紫藤枝條從頭頂垂落,粉紫花朵累累,蕊絲輕顫。
我嘆了口氣,將雙手伸出,纖長指尖蒼白得沒有血色,“這雙手已染過血腥無數,我只希望永不沾染到親人的血。”
徐姑姑目光震動,長嘆了一聲,仍遲疑道,“老奴只擔心往後留下禍患。”
我笑了笑,心中無盡蕭索,“所謂後患,不過是自己的膽怯……愛憎福禍,都在我自己手裡,輪不到旁人來左右。”
挑選為和親公主的宗室女兒名錄,我反反覆覆看了數遍,都挑不出一個合意的人。但凡有些聲望勢力的世家,都捨不得讓女兒遠嫁異邦,能報上來的人選,都是些沒落門庭的女子。我不需要這個女子如何美貌聰慧,但求她忠貞可靠,務必效忠家國,效忠蕭綦。
一籌莫展之中,顧採薇卻突然登門求見。我也許久沒見著她了,那日一別,倒不知她現今如何。
這女孩兒不是輕易求人的xing子,今日突然登門,大概又是因為哥哥。
阿越照我吩咐,帶了她徑直來書齋見我。今日天色yīn沉,我懶得動彈,只在書齋閒坐,翻看些古舊的曲譜。
垂簾半卷,一襲緋紅衫裙的倩影娉婷入內,盈盈下拜,向我問安。
這身妝容jīng致明麗,襯得她越發清麗絕倫,眉目間淡淡含笑,不似往日憂鬱憔悴。
“好標緻的人兒。”我笑贊道,“坐罷,在我這裡不必拘禮。”
她依言落座,輕輕細細地開口,“恭喜王妃。”
我笑笑,“多謝你有心了。”
“採薇疏於禮數,道賀來遲。”她聲細如蚊,臉頰通紅,好似萬難開口。
我實在忍俊不禁,打趣她道,“分明說不慣這些場面話,好端端學什麼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