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一幕,依然笑得不行。
那是我們一起住在北京的時候,兩個人住處很近,有一段時間她時常過來住我這兒,之後我又住到她家,可算朝夕相對,同進同出的一段日子。
早上她比我出門早,若時間來得及,會去遛狗時順便買回早點,給我擱在廚房桌上。晚上我回來,還在路上就問她今天想吃什麼,於是約在吃飯的地方,酒足飯飽後一起回家遛狗,散步聊天,偶爾再吃個夜宵。回家一起趴在chuáng上看碟,她養的小狗更喜歡粘著我……想要風雅的時候,搬出我那一小套茶具,盤腿對坐,我泡茶,她喝;陽光下,月光下,普洱茶就著阿多尼斯的詩歌,我們聊愛qíng與年老,聊信仰與慈悲。
更多不風雅的時候,就著瓜子兒、滷味、辣鴨脖、烤玉米……兩個人在地板上盤腿一坐,眉飛色舞,嬉笑怒罵,講不完的段子和八卦。
那個我們一起度過的秋天,北京的秋天,讓我在後來的每個秋天都想念北京。即使義大利的秋日有huáng葉翻飛如碎金漫天,也總不如北京深秋里霧蒙蒙的夕陽與初冬的雪。下起薄雪的那個清晨,我離開了北京,飛往柏林。
前一夜,她陪著我收拾行李,徹夜沒睡。
誰也沒有講半句離愁別緒的話,誰也沒有不快樂,一如往常嬉笑逗趣。
天亮時她送我去機場,一起拎著行李下樓,發現北京下雪了。
我們在薄薄的積雪上走過,大口呼吸清冷空氣,等車,匆匆奔向機場。
進安檢前,彼此凝視,微笑,用力擁抱。
那時她已知道,我去意已決,未來將有長久的分別。
那個冬天是歐洲百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連義大利也飛起鵝毛大雪,滿城皆白。
來自雪鄉的她,最愛雪了,我一夜醒來,看見窗外茫茫,就在skype上線,讓她從視頻里看這裡的雪。
在一個很冷很冷的雪夜,我冒雪夜歸,放好熱水躺在浴缸里,手機登上skype,隔著時差和她聊天。一個躺在chuáng上看著窗外北京的日出,一個躺在維羅納的雪夜浴缸里,聊到嗓子快啞了也不覺得累。就是有那麼多的話願意和這個人說。
她愛甜品。回國的時候,我從米蘭買了甜品,怕壓壞,一路捧在手裡,飛了十個小時,下飛機看見她,把一大盒甜品塞在她手裡,看她歡喜得哇哇大叫的樣子,開心得不得了。然後她從大挎包里,神奇地掏出一包臘jī腿……知道我在歐洲吃不上,惦記,她就揣上食物來接機,讓我落地就能吃到這一口。那天我們兩個坐在計程車里,在機場高速路上,我吃jī腿,她吃甜品,一路吃回家的。我從來沒有那麼不顧形象地在計程車里大啃jī腿,也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吃得歡快滿足。
匆匆相聚,我又回到義大利。
夏天她從北京飛來,我去米蘭機場接她,她的一個大號行李箱裡,滿滿都是帶給我的零食。那個夏天我們一起在歐洲游dàng,在Trento的高山牧場上看牛羊,在Garda湖畔看夕陽帆影;我們一起穿上華服去聽歌劇,一起在老城小巷裡閒遊晃dàng……我們瘋狂shopping,互相為對方挑衣服,在家中把新衣扔滿一沙發,一起在穿衣鏡前臭美。我們欣賞著彼此的各種可愛,盛妝時可愛,邋遢時可愛,犯傻時也可愛。我們也不會時刻膩在一起,都是慣於獨來獨往的人,時常會需要一點自我空間,與世隔絕起來休眠。我尤其任xing,躲起來不理人的時候,從不解釋。而她任何時候都理解,根本不需要解釋。她一個人去陌生城市,在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晃dàng漫遊,我也不擔心,不去介入她的自由旅途,讓她去與未知邂逅。
我們好像天然就懂得對方什麼時候需要獨處,從不去打擾。
通常都說,要好的兩個女孩子,誰如果談了戀愛,就會與另一個疏遠。
這條定律在我們之間也被打破。
她來到義大利發呆犯懶的那個夏天,白天是我們的二人世界,晚上或周末,我男友加入進來,就變成三人世界。不同的語言、種族、文化,湊成另一種有趣的搭配。時常是他開著車,載我們漫山遍野去遊玩,兩個女生要手牽手說話的時候,他在一旁做隱形人;我和男友獨處的時候,她自有她的樂趣,晃dàng到別處玩得不亦樂乎。
我們能把任何無聊的地方,變成歡脫的party;能在任何乏味的場合,突然找到津津有味的樂子,說玩就玩起來。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這種神奇的化學反應只發生在我們兩個相遇時,單獨分開來,我們內心的那個小孩子,會自己躲起來,不會輕易與旁人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