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你喚我名字!”她憎恨的盯著他,低吼道:“我明明可以趕回去,是你,是你……滾!否則,我殺了你!”
“你們馮家還欠我多年工錢,我不走。”
冷血眼睛也紅了,聲音卻猶自平靜,一字一字如平日冰冷卻宛如誓言鏗鏘。
她一言不發往懷裡摸去,卻見冷血從腰間摘下一件什麼東西,緩緩舉起。
那是她的錢袋!
他一聲啞笑,緩緩道:“你現在身無分文,要麼,你殺了我,否則,我永遠跟著你。”
她心中氣苦,一咬牙,反手一劍刺去,抵在他頸上,他竟仍是一動不動,甚至顫也不顫一下,只深深看著她。
素珍苦笑,再痛再怒,卻果真能下的去這個手?將他趕走,有多少成心思是不想他送命,她這個真小姐尚未服法,一經查出,便是殺身之罪,他又豈能得免?
只是,方才還能憑恨意支掌,此刻,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臨別前,所有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猶在耳邊,馮美人,你們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將一場死別演繹得像台上戲曲。
仿佛,幕一落,他們又能談笑嬉鬧。
仿佛,他們從未離去。
冷血說的對,他們馮家果沒有一人正常,便連她的丫頭紅綃。她是小孤女,她家不過養她十多年光景,她不過和她玩耍十多年,她卻qíng願替她去死。
為什麼要殺他們?
晉王舊黨?
自她有記憶起,爹爹便是縣裡夫子,經營著一家小書院,安份守紀。
晉王當年禍亂未成,妻子兒女,府上奴僕,所有人無一倖免,被全數斬殺。
即便在她不知道的歷史裡,她爹爹果是晉王舊黨,但其後既隱於野,安於民,往日種種亦早已成雲煙。他的言行,讓她篤信,他沒有反叛之心,為何因一顆疑心便舊事再提,為何不肯放她馮家一條生路?
當她被臉色大變的冷血抱進懷裡,素珍渾身顫抖,痛到盡處,哭亦哭不出來,她咬緊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冷血,退房,若你執意跟我,便護我到上京。”
冷血一驚,“你想做什麼?”
“考狀元!”
☆、009兆廷(1)
“你瘋了嗎!你明知那只是老狐狸訛你之計。那准考證上的身份是他為你準備的,他亦已jiāo待下,這事必定瞞不了你,在你得知真相後,你我便立刻離開繁華之地隱遁避世。他說,以你才智,只要有足夠時間避走,他日必能自保無虞。”
冷血狠狠握住她肩膀,眸光也變得冷冽而凌厲,她一笑,緩緩道:“冷血,我問你,這殺令是誰頒下的,你知道嗎,先皇,還是新帝?”
冷血臉色一凝,皺眉良久,搖了搖頭。
她復道:“若是先皇,那末我們還有一絲生機,若是新帝……試想登基大典在即,這是何等重要之事,他卻仍分出jīng力下令撲殺我馮家,既如此重視,馮家你我兩具他人之屍當真能瞞過去?風聲一漏,這天下莫非王土,我們一輩子難道就像老鼠般在躲藏中度過?你知道我脾xing,若失去自由,寧可死!”
冷血嘴角繃緊,微微垂下眸。
“何況,這血海之仇,我不能不報,我要弄清楚馮家被滅門的原因,若是冤枉,我必定要為馮家討回一個公道!”
“若果真是新皇所為,你能怎樣,你能殺得了皇帝?”
冷血猛然抬頭,厲聲反問。
“成為他最信任的臣子,然後將他殺了。你信還是……不信?”
冷血聽她低低笑出聲,臉色大變,一把奪下她倒握在手心的長劍。
素珍一隻手掌早已被割得皮ròu模糊,卻亦只有這樣,才能稍緩心底的劇痛。
所有人都死了,她只有冷血了,她要保護他,她還要報仇,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只有烈痛能人保持清醒。
冷血眼瞳光芒急促變幻,呼吸也倏地變得沉重,咬牙盯著她,末了,重重點頭,“我答應你,讓你到上京去,即使我死了,亦必護你。但你也要我答應,莫要傷害自己,莫要變,我……老狐狸絕不願意看你這樣……”
變?
爹爹……娘親……大哥……還有紅綃都不在了,她變抑或不變又有什麼打緊?
素珍怔怔想著,昏倒在冷血懷裡。
*
天地間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整個世界儘是銀裝裹素,皚皚娉婷,素珍也生了自出娘胎以來第一場大病,差點熬不過這場初雪,駭得冷血暗裡捉了多名大夫來為她看症。
大夫們說她病勢太猛,是心病,無法可治。
藥方才吃下,她便嘔吐出來。她每晚都做同一個夢,夢見她掙開那藍衫男子的手,一步之差,順利躲過冷血回到淮縣,和爹娘哥哥死在一起。
若當時能心狠些許,坐上馬車,麻藥在身的冷血怎追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