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不赴約。
也怨不得他不赴約。
他眼中的深qíng,她再是懵懂,也不可能不懂。
於是在燈火深邃之中,在喜慶熱鬧中,終於也同雙城一樣,潸然淚落。
其實,七夕從來不該被祝頌,因為分離的人短聚過後,又再分開。又是時光歲月無邊。
她咬住手背,無聲哽咽,直至被人伸臂抱進懷裡。
“後悔了嗎?不屬於你的始終不屬於你。你總是惹人煩厭,知道什麼原因嗎?因為你從無自知之明。這身衣裳,真的很難看,你當真以為穿上女裙就能變成美人?我不喜你,連玉亦然。你比得上家勢顯赫的妙音,比得上美貌聰慧的顧雙城,還是這錦繡無邊的萬里河山?”
清冽如松的脈脈氣息中,李兆廷一臂緊緊環住她,一手用力撐起她下頜,輕佻低問。
他眼底浮笑,遍布濃厚的譏誚和不恥。
他給她最有力的懷抱,卻說著最冰冷刺骨的話,往日,素珍最怕在他眼中看到諷刺,那會讓她深深恐懼,她配不上他。
可是,被連玉愛過的她,此刻卻再不在乎,她昂頭回擊,“說得好。我是配不上連玉,但不見得李公子就配得上我。”她其實並不恨他,可是,終於,她也可以在他面前驕傲笑。
那炫目bī人的笑意,令李兆廷臉色大變,那股被理智深壓在心底的怒火倏然bào濺而起,他的手爬上她纖細的脖頸,一瞬,起了殺意。
但他眸光隨即被她手上握著正抵住他胸膛的東西吸引住,那是一支笛子?!
是他扔掉的笛子?輾轉之中又落回她手中了嗎?
所以,她方才拼命去找的是這東西?
他眸中yīn暗凝固。然而,當目光從笛身輕刷而過,他再次震怒,冷笑一聲,便奪過她的笛子,用力往燈樓方向人群深處擲了出去。
“我的笛子……”素珍大叫一聲,眸中都是驚色。
她用仇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狠狠將他推開,便向燈樓的方向跑去。
李兆廷嘴角噙笑,只裝作看不見連玉一行片刻之前已對這邊的qíng況警惕起來,只仿被糾纏得不耐的伸手揉了揉額角。
*
“他們……怎麼也在此處?”
其實不必妙音一聲低呼,玄武機警過人,和一批便衣高手環顧四周,在素珍方才轉身之際,便已發現了二人,並報告了連玉。
是以,除去妙音冷視雙城方才並未發現以外,連玉、顧雙城等所有人都將對面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就在他們數丈之遙,隔著擁擠的人群,馮素珍突然落淚,李兆廷將她抱進懷裡,輕聲安慰,後來二人似乎因事起了爭執,李兆廷奪過她手中的笛子,遠遠擲了出去。
連玉收住前行的腳步,衣袖兩側手掌,悄握成拳。
*
素珍在燈樓外焦急徘徊,卻始終擠不出進去,心焦若焚之際,忽然記起和連玉以慕容六的身份與她在這裡初見的qíng景,她一笑,快步回跑,走進一個小面檔,雙手合十,懇求出聲,“老闆,可以賒我一壺熱水麼,謝謝。”
那面檔老闆是個中年大漢,聞言頓時愣住,到他這來都是買面吃麵的,再不濟也一個銅板買杯粗茶,還真沒見過要茶賒水的,立時不耐喝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吃麵就坐下,不吃就走開,別阻我生意。”
吃麵的人亦都面帶訝色的打量著素珍,實際,還有好些人早在外面暗暗注視,只有素珍自己全心記掛,不曾知覺。
“真小氣,我買還不行嗎?”她微一嘆氣,“多少錢?”
中年漢子將信將疑,試探著道:“三十文?”
素珍點頭,然而探手進懷,方才發現,她的俸祿幾口人花著,今兒又置辦了脂粉衣裳,已所剩無幾,剩下的都給了方才的小二,以作答謝。
媽蛋一文憋死女漢子。
三十文憋死三十個女漢子。
她訕訕一笑,“老闆,你看,我今兒……”
未待她把話說完,那中年大漢已一拳虛揮到她眼前,厲聲喝道:“不幫襯就滾,老子看你就是那種穿著光鮮卻專騙白食吃的無賴子。若你不是女人,我非教訓你一頓不好,滾,立刻滾出我的攤兒。”
素珍氣怒,換作從前,她早就拎起他的壺子,拔腿就跑,但即使如今已然被革職,執法者的所奉行的東西到底在骨子裡留了下來。
“小姑娘,不吃便走罷,沒的惹老闆生氣。”
有帶著孩子吃麵的婦人忍不住出聲勸了一句,也有幾個地痞流氓模樣的男子眯著眼睛,叫嚷道:“小姑娘,沒錢哥哥作客,過來坐。”
素珍朝婦人一揖,可她身上已沒有值錢的東西,連玉給的玉石是萬萬不能抵的!她一咬牙,將頭上白玉簪子拔了下來,遞到中年漢子面前,“大哥,這個先給你押著,明兒我就拿錢來贖。你若敢私.吞,我保證找遍上京,掘地三尺也會把你找出來,先打後閹,賣進宮裡當明公公,你可聽明白了?”
那漢子被為她兇悍的氣勢所懾,竟一時發作不出來,瞪著她的簪子,“你這東西不是假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