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子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香氣,像他們這種貴族子弟,衣物都經專人打理薰弄過。
“你不在屋裡睡?”
無煙用盡全力抑制住心內顫抖,輕聲問道。
“不!”
他斬釘截鐵的說,苦笑著目光有些尷尬的往下一移。無煙看去,臉上瞬時如燒。脫去外袍僅穿單衣的他,身上那處如勃發的刀劍,一目了然。
“萬一我進來,你……拿來傍身。”他走到牆上摘下一支羽箭,放到chuáng上,目光暗啞,便再次逃也似地大步走了出去。
木門猛力關上,砰然作響。
耳邊,他那粗沉的聲音似乎還繚繞在耳畔,無煙緊揪著他的衫子,chuī熄桌上燈火,一咬牙躺到chuáng上,將袍子蓋到自己身上,再拉上薄被。
她qiáng迫自己閉眼睡覺,可輾轉反側,眼前仿佛都是他深qíng又苦澀的目光,還有那痛苦的隱忍,又哪裡睡的進去?
夜重更深,越發涼靜,她滿眼淚濕,既擔心連玉素珍處境,更擔心他在外面的qíng況——
忽而,一聲悶哼從屋外傳來,她心頭一震,一股qiáng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她立刻翻身下chuáng,再不猶豫,推門出去。
門外,他仿佛被驚蟄到一般,立刻躍出數步開外,他背對著她。
“進去!”
他背對著她,聲音粗嘎的嚇人,又冷又硬,甚至帶著bào怒的斥罵。
“我們一起進去,我是願意的,解藥能不能拿到,誰也不知道,我是將死之軀,又有什麼大不了,你還有大好時間,就當我償還你這些年來所有qíng份,你當的起這一晚……”
她握緊雙手,聲音十分堅定。
“回、去!”
前方,他仿佛從牙fèng里迸出這兩個字,仿佛她此刻就是與他有著刻骨深仇大恨的人!
無煙卻再不管許多,她快步奔到他面前,目光卻在下一瞬生生僵住!
他面色紅的嚇人的,雙唇卻燒起細泡,蒼白無比,
在他胸膛的地方,cha著一把匕首。
汩汩鮮血,沿胸而落。
染紅單衣,在靴旁飛快的凝成一圈。
她目光晃動,果見從木屋門口,到二人跟前,一路血跡蜿蜒,點點滴滴。
匕柄紋路,那是她的匕首?!
當日霍府離開突然,她來不及帶走那把剪子,後來就在街上買了把匕首,貼身藏著。
後來,她用這個殺了那個要殺她和連月的刺客。
他什麼時候將匕首拿了回來?
將自己刺傷來抵制qíng.yù?
心中痛怒瞬間到達頂點,她衝著他瘋了一般喊道:“霍長安,我願意,我願意,我說過我願意,拔出來,給你自己療傷!快點!我知道你身上帶著最好的傷藥,拿出來用啊。”
他頭上青筋突迸,雙目猩紅,透著貪婪的***和無比狂躁,顯得異常痛苦,同時,又幽深如霧,牢牢盯著她,那般堅定。
“不行。”他看著她,緩緩搖頭。
無煙雙手緊握,飛奔上前,伸手便往他胸口探去——但負傷的霍長安的力量仍是比她qiáng悍太多,她只覺渾身一麻,頓在原地,已是絲毫動彈不得。
“抱歉了。”他說著,手指同時從她身上滑開。
“為何你當日那麼容易便碰連月,今日卻不肯碰我?”她怒問,“你不是愛我麼?”
“無煙,聽我說,你的毒一定能解開,你會和懷素一樣,先苦後甜,福澤綿長。連捷是愛你,但你若是處子,他會更珍惜你一些。你和連月不同。”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搖晃,眉眼間的狂躁卻在她滿眼的淚水中開始變得柔和。
一下,整個山林仿佛全數寂靜。那些緊壓在心底的東西盡數崩塌!
無煙看著這個男人,一字一字問,“你如今這般,萬一刺客追來,你如何護我?”
霍長安伸出手,撫上她臉頰,傲然一笑,“這點傷,和我戰場上的相比算的了什麼,誰要傷你,除非踩著我的屍體而過,你且寬心,我必能支撐到連玉的援軍來到。”
“可你會死。霍長安,我出海求藥,你不打算一起去嗎,你不是打算暗中跟著我過去一路保護我麼?”她反問,“你死了,如何能跟我去,如何保護我?”
霍長安愣了一愣,隨即笑的寵溺,“你果然猜到了。無煙,不怕,我會永遠保護你,你知道我的抱負,我從未放下從戎的願望,這幾年我雖賦閒在家,但經常外出cao練我自己的霍家軍。他們便駐紮在京外一處,人數雖不多,但都是jīng英,即便我今日死了,也足可護你一路無恙。隨你出海,是我一早便吩咐下去的。不會因任何人和事的變遷而改變。”
“可是,如果沒有了你,我去求藥還有什麼意思?長安,”無煙聽他親口承認,淚流滿面,“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的願望是和你的兄弟重上戰場,和平盛世,便守四海繁榮,戰火若燃,便保家衛國。你即便死也是要馬革裹屍,死在戰場上,而非一個女人身旁。我的毒,誰都知道,能解的機會實是微乎其微,有生之年,我既無法像連月那般陪你走遍邊疆,我能做的便只有放你自由。我早和連捷說好,請他幫我這個忙,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