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素珍隨聲應著,又順口的道:“這幾具屍體,你有什麼想看就告訴我,我翻給你看。”
“為什麼?”旁側,李兆廷聲音十分輕淡,卻有些突突的傳來。
這是個極為穩重的人,甚少帶著這種訝異。
大概真和這個人認識太久,一旦少了往日的愛戀,他也不來攻擊她,二人相處,倒有種親近又隨意的氣氛,素珍笑道:“你怕髒啊,記不記得,你十四歲那年,把最喜歡的徽硯帶出去寫生,一下掉進泥潭裡,我本來想誑冷血和哥哥給你撿,哪知他們一點也不傻三兩下跑了,最後還是我幫你掏出來的,那裡可髒了,裡面還有些死東西……”
“你回去洗了三次澡。而那墨硯,我最後還是扔了,因為髒了。”李兆廷道。
“是啊,無用功。可當時怎會想那麼多。”素珍眼看地上盆中藥料將將燒盡,從箱裡揀出塊老薑,又拿了把小匕,準備切些扔進去。
但心裡的疼痛倒似隨著這一笑輕了絲許。
然而,視線所及,李兆廷卻並不似她,沒有笑,他是很少笑的,但也很少用這種目光看人。
他是極其謙禮的一個人,哪怕是當初二人分手的時候,他冷漠決然,不容拒絕,但不會像現在這樣。
目光漆黑,頗有些咄咄bī人。
她知道,這形容有些古怪,但現在李兆廷看她的感覺就是這樣。她是不是又有哪裡開罪了他?
管他呢,她現下還想找人來哄哄自己開心,哪有力氣顧及他qíng緒,她裝作沒看見,順手揮刀。
這心果然不能二用!
下一刻,她低叫一聲,看著手指直抽氣。
“你傻的嗎?這左手已殘,還要把另外一隻也剁殘做對稱?”
背後聲音陡沉,素珍正想發作,李兆廷已上前握過她手腕,這一下力氣極大,疼得她又倒抽了口涼氣。
——
看來得明天再出宮。。
☆、355
他對她從來沒什麼好臉色,語氣也夠不好的,但素珍邊呲氣還是邊有些好笑的回道:“我左手是不比從前靈活,所以現在凡事多用些來鍛鍊,但力度好歹不大,不會當真把右手砍殘的——”
話口未畢,看到李兆廷臉色非常不好,還是沒再說,畢竟這總是……關心。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罷凳。
她想起一事,忍著疼痛道:“從恥骨髖節等特徵看,這幾具骨盆較大、恥骨下部寬肥、恥骨弓角開合大,骨面光滑、應是女子無疑。再看牙齒qíng況、肋、胸等骨也並未完全閉合骨化等判斷、是已成年女子,但年紀也不會太大,只怕不超過三十歲。”
李兆廷正從懷中掏出帕子,替她摘下手套,用力按在右手傷處,聞言頓了頓,眸光竟一時有些複雜,“是女子?年歲不大?若是如此,你有沒有想過……”
素珍和他目光相互接,似知他心思,竟當即接口,“對,我懷疑她們就是當時和玉妃同屋的宮女之一,當晚只怕還發生過什麼事,在老提刑的記錄、當年的人的供述中,必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qíng!”
“前朝曾有一宋姓提刑官名動天下,筆下洗冤錄記有蒸骨驗傷之法,我回頭先查她們當年到出宮記錄,看是否都回歸原籍,還是有人失蹤了,再拿這些骨頭蒸一蒸,若骨中顯現出來果真藏血帶傷,那就是說她們肯定知道什麼而為人所害。如今骨架只有三福,還有人未死,我們可以從當年剩下的人那裡著手——媧”
“兆廷,從你被人算計誘下陷阱開始,我總覺得這案子不只是我們現在看到的。”
“你變了。”李兆廷突然笑了一下。
素珍不知他何意,只見他目光極深,看不透徹,唇角卻微微勾起,似是嘆贊,卻又似不是。
她臉上不覺一熱,雖早已無糾葛,但今天似乎終於不似當年惹他厭。她也可以和他談人事天下。
卻為何要在經年以後?
她心中複雜,卻也明白,他能和她如此共處,沒有喜歡,卻不再厭惡,多少因為地窖的事。
可這種回報……她卻覺得不要也罷,無聲一嘆,他卻簡直是命令口吻,“先去趟太醫院,處理完傷口再繼續。”
“你們在做什麼?”
她正要抽回手,門被人推開,來人問話,不無驚訝。
正是阿蘿和侍女梅兒。
李兆廷緩緩放開她,他是個禮節人,沒有旁人,也還是見了禮,問道:“顧妃到來,不知有何賜教?”
阿蘿看了眼素珍的手,有些遲疑,淡淡問道:“李提刑受傷了?”
“是。”素珍也淡淡答道,摸不准她來是為什麼,找她還是李兆廷。
阿蘿輕聲道:“倒也不全是壞事,李侍郎qíng狀關切,他日斷弦未必不可再續。”
這是希望她和李兆廷前緣再聚,但不論真qíng還是假意,又與你何關!素珍心怒,道:“謝謝娘娘關心。只是,懷素賤命,不敢相勞旁人惦念。娘娘若是有事吩囑懷素,請說;若是要與李侍郎話聚,那懷素先行告辭。”
“李懷素,你什麼意思?娘娘關心,你區區一個四品官,竟敢如此放肆,用這等口吻回話!”梅兒上前,冷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