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一言不發,一掌揮去,狠狠打到他臉上,一把推開他,起身下chuáng,她手捂住鬆散的衣衫,一字一字道:“讓他們放我走。”
“他們……等你病好。”
連玉目光一動,很快意識到什麼,他也迅速從chuáng上下來,向她走去,最後一句語氣仍是qiáng硬,但許是因方才的失儀而愧疚,目光一時卻是少見的柔軟。
“不!”
素珍恨他,更恨自己,這最後一字她說得並不激烈,甚至有些平靜,但清楚看到他眼中變色,仿佛她眸里突然長出什麼。
她將衣服攏好,轉身就走。
他沉默了一下,緊跟在旁。
到得宅門,玄武幾人過來見禮,青龍見連玉足上只套著一雙雲襪,不由得語中帶驚,“主上,你的鞋子……”
連玉伸手止住他說話,目光落到素珍身上。
素珍卻一句話也沒有,和他擦身而過。
*
不知走了多久,四個時辰,還是五個時辰,她終於回到上京熟悉的街道。
她的腿是麻的,渾身上下每塊骨頭都痛,卻不想停下腳步。
她其實想停下來,可找不到地方。
提刑衙門提刑府已不能回去,霍家別院,無qíng他們也已然離開,即便人還在,她也不可能再回去找他們。
誰也救贖不了她,她也不想再與誰呆在一起,給他們的生活帶來麻煩,倒不如就這樣帶
L著快樂的記憶散去。
也不必知道,無qíng還是小周,誰好誰壞,是誰的眼線,甚至追命和鐵手是不是也有詐。
真相既然不一定美好,為什麼一定要求個明白?只要廝守的時光,有笑有淚,還不足夠?
就似那年窯dòng和連玉初遇,遇上同行,岔道分手。
世上所有的關係莫過於此。
聚過,終究會散。
也許,是生離,也許是死別。也許長,也許短。
站在上京黑夜的街頭,這個國家最熱鬧的大街上,無數人如水而過,素珍痛苦的彎下腰來。
“姑娘,你還好吧?”過程中,偶爾有人投來疑惑的關心。
素珍想道謝,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緩緩起來,漫無目的前行,摸了幾個看似富賈的錢袋,將銀票裝到一起,去了京中最大一間花樓。
門外guī奴見她一介女流,想將她趕走,但他慣見權貴,眼力不差,幾乎立刻發現她一身衣物竟是異常名貴,京中多人物,正猶豫之際,素珍從懷中摸出兩張銀票塞進他手中,“不要姐兒,只需上最好的酒。一張是酒錢,一張給你。”
兩張票子,一張千兩,一張百兩,那男子眉眼頓時亮了,也不管她是男是女了,不男不女都行,忙不迭道:“姑娘請,小人這就去安排。”
素珍在這裡住了下來,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但樓里的人從老闆娘到頭牌都不敢攆她,還給她備了客房。
只因一個來喝酒的商人對這個喝得兩頰暈紅的姑娘生了興趣,卻被她幾句話嚇得屁滾尿流,她也沒說什麼,只點評了幾句權非同府上的家居設計。另外,告訴老闆娘,酒錢若不夠,可以到逍遙侯府討。
因最近朝廷對官員管制嚴格,也沒朝官出入,不知她這個過氣提刑竟變成姑娘躲在了這裡。
開始,有客人對她好奇,但被老闆娘“善意”勸阻,說出她和權霍兩府的淵源,誰都不敢再造次,心忖這個姑娘定是皇族,否則,本來就沒有多少個女子敢如此肆意在花樓喝酒。
她開始怕連玉會追來,很快寬下心來,他沒有,若論絕qíng,她總比不上他。
他看她約莫也是半恢復了過來,便也不再管顧。
走前,她是多麼想大聲質問他,可是,聰明如他,會想到告知她的人,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哥哥還活在這世上。
他不殺她,不代表他不對她兄長斬糙除根。
花樓紙醉金迷,吵鬧異常,可也只有這個地方,能讓她有片刻安生。
她的腦袋不能空下來,只能醉,只能伴著嘈雜的聲音方能入眠,黑夜買醉,白天昏睡,日復一日。
否則,她會瘋。
她每晚噩夢,看到滿身鮮血的父母和紅綃。
她想過無數次死,可一想到這條命是他們費盡心思留下,她便不敢,她已罪孽深重,愧對他們。而且,萬一哥哥被捉,她就是他保命的籌碼。
可是,活著,讓她感覺生不如死。
手上的傷她沒有管,起膿潰爛,其實,早在下刀前一瞬,她心底就知道,她下不了手,所以,她伸手去擋。去接受這個懲罰。
但這個懲罰畢竟太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