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將她放到龍榻上。
可奇怪的是,她雙目緊合,身披檀木薄香,似剛被人從檀木堆里撈起似的。
他走到桌邊,拿起一碗尚自冒著熱氣的東西,重折回她身旁。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苦澀的味道。
他坐下,將湯碗放到chuáng邊小几,伸手去撬她牙關,卻陡然發現什麼,目中怒意頓現。
“以為她倒有幾分聰慧,郭彩這***才!”
他極快地把她嘴裡東西掏出,放到她枕畔以側,替她把凌亂的髮絲理好,喉結一下一下噎動,“你該醒來了,李提刑,也給我一個判決吧,你心真狠,步步為營,你倒是痛快了瀟灑了,我卻不得不跟在你後面替你擦屁股。”
“你幾乎把阿蘿殺了,我真的……可我還是惦記著你的生死,有一刻,我真想把你弄死在冰窖算了,你醒來,你我好好算清這筆帳。”
他拿起玉碗,忽而勾唇,那眼中是自嘲、是疼愛、是苦澀、還有極為古怪的顫慄懼怕,那種神色,在登上太子之位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在連玉雙眼之中。
☆、406、407
唇、鼻之間都是極其苦澀的味道,臉頰被人輕輕拍打著,渾身都是火辣麻利的痛,素珍難受地慢慢打開眼睛。
到處是暈綽的光影,光影間,一張臉龐若隱若現,時間過去很久了嗎?她心頭一悶,仿佛被什麼重重打了一拳,“你也死了嗎?為何也在這……”
“李懷素,朕沒死,你也……沒死。”對方眼中的熾熱暗了暗,沉默了一下,方才緩緩答道輥。
一瞬,腦中有什麼緊緊繃住,又驟然而斷!
不顧渾身暈眩疼痛,素珍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撐起身子,落手處是厚軟得出奇的被褥,她也沒理會,只是奮力坐起鹿。
“別動!”那人雙手扣住她肩,聲音微厲。
她望進那人深邃澀啞的雙眸中,那人也深深看著她。
仿佛都被封住啞xué或定住一般,有那麼個片刻,誰都沒有出聲。
“阿蘿提前醒了,你放過了我?”終於,她先開口,帶著傷後的沙啞疲弱,但語氣倒是平緩,沒太多喜悲。
“她沒提前醒,是我讓玄武給你吃了假死藥。”他自嘲低笑,“你用了假死藥,我也用了。”
素珍震動了一下,但這動作牽扯到她腰背上的傷,不由得嘶地一聲。
“別亂動。”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指收緊。
“你放手吧。”她抬頭看他,眼中有股近乎冷漠的平靜。
那不怒不厲,卻仿似是一股什麼力量,讓連玉緩緩鬆開雙手。就似他是臣子,她才是君主。
“陛下,我哥雖沒死,但當時身中你們兄弟多劍,已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李懷素的建議,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人犯罪,當一人清算,何苦遺罪無辜。我在你身邊許久,也沒殺你不是?”
素珍是個很公平的人,她沒死,便沒再用自己來求馮少英的命。
連玉被她說的心都一抽一抽的,連吸口氣都是嘶嘶疼。
他一直愛著她,從未停止過。
他也一直心疼著她,從未停止過。
可這種心疼在看到信後,就勢如破竹,再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
“馮家的罪我日間當眾便宣布了,一筆購銷,不會再追究。”他看著她低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前也並沒有想過非要殺你兄長不可。”
素珍先是眼中透出絲喜色,隨即笑了,反唇以譏,“連玉,你說你肯放過我哥哥我感謝你,但說什麼,從沒想過取我哥哥xing命,這話不可笑嗎?”
“馮家滿門被斬的旨意難道不是你下的?若非是你,為何還要在收到餘黨逃脫的消息後帶人追殺過去?我們在客棧見面那次,你就是去殺我哥哥折返遇伏,我真傻,竟然還去救你。”她看著他笑,邊問邊笑,沒有了愛恨,卻仍有qíng仇。
“怎麼到如今你都不承認,還是你覺得繼續這般隱瞞著我,看我像傻子一樣說著翻案,愛上仇人,又被他遺棄,是件很好玩的事?”
她依舊沒有激動,沒有吼,沒有叫,沒有拼殺廝打,但眼中的東西卻更冷,伴隨著水光,一點點的變的滄桑,蒼老。
連玉坐在chuáng邊,看著兩人咫尺的距離,胃部搐痛得,就似許多年前,多日來餓著肚子時的感覺。
“當時的qíng況很複雜,我原想著,到你翻案之期,便向你全盤托出。”他說。
“複雜?複雜到你其實是好人,是我錯怪了你?連玉,當年你以為是他殺的你母親,這是我在審案過程中知道的真相,還有,你們說他私放了晉王的遺腹子,這樣的你,會不殺了他解恨,可你他媽的還和我……”
“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也是人,不是只有你的阿蘿才是寶貝疙瘩。”她問得潸然淚落。
當初有多愛,如今便有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