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一回,費了半盞茶功夫,但琴終還是取到,魏無淚見人回到,再次開口:“琴到了,馮姑娘就請快動手罷,莫負了太后寬容之恩。”
“不知道魏妃什麼時候也要借皇后娘娘這張琴一用?好,馮素珍這就來。”素珍迎上她視線緩緩答道。
魏無淚微微一震,那邊,對方已盤腿坐下,起手試音,兩三遍過後,彈奏起來。
別的宮人不說,一直震驚地聽看著,阿蘿幾個卻略有面面相覷之意,她們是聽過這人撫弄樂器的,粗.鄙一詞還真非自謙,那確是一場災難,此時此刻出乎她們意料之外。
她這首曲子彈得極好。當真是極好。
可饒是幾人皆jīng通音律,都不知這首李兆廷所鍾愛的曲子是何人所作。
生死面前,音色無纖毫激越之意。不是高山流水,沒有山河壯闊,更非古拙藏鋒,只似松間風過,小溪靜石,滴水穿歲。
不是錦時繁華,只聞素年安守。
仿佛也為這平靜寧謐的樂聲所染,不知何處竟傳來夏蟲淺鳴之聲。
素珍一遍既罷,還想再彈一遍,但她又非成連伯牙,如何能憑短短一曲就真正動了人心,改己死生?晉王妃終於不耐,冷冷喝止道:“夠了,莫要拖延時間,這裡誰都出不了去,誰也救不了你,你這就上路吧。”
素珍也gān脆,手一收,攬琴站起,隨後狠狠往地上一摔,阿蘿見名琴被毀,臉色驟變,卻聽得她道:“謝太后恩典,民女這就進屋。”
“妙小姐,”她走到廂房門口,又忽而轉身,對妙音道:“請替我轉告皇上,就說我願他此生喜樂無憂。”
“他如今已是君臨天下,再不似舊時寂寞,更有你這等紅顏知己陪伴,又怎會不高興?是我傻了。”
她說著突然自嘲便笑。
妙音正頷首應她,再次抬頭,但見簾帳微曳,人影已無,不禁鼻頭一酸。
兩名隨小chūn進屋的侍衛很快把白綾懸到樑上,索上死結,又將屋中一隻凳子搬到素珍腳下。素珍也不求饒,直接跨上椅子,把頭伸進去,小chūn目光一暗,立刻伸腳把椅子踢掉!
綾索迅速把脖子勒緊,素珍痛苦地閉上眼睛。
但這瀕死的痛苦竟並未維持多久。
忽而,一道白光破窗而入,白綾斷裂,素珍掉下,小chūn等人驚異之際,有人大步奔入,把從從半高處落下的素珍接住。
“司……司統領?你不能如此膽大妄為!”小chūn方才說得一句,人已被帶了出來。她連忙跑出,院中目光到處,卻登時明白怎麼回事。
並非司嵐風膽大妄為,而是有人給了他這個膽子。
門外,宮女再次跪了一地,晉王妃和皇后等亦一臉驚色,看的出,突然出現的變故,她們也是始料未及。晉王妃面前,是身披明皇的男子。
見素珍出,他側頭看來,唇角抿緊,眸光暗紅深沉得可怕。
就在須臾之前,他領著禁軍統領破門而入,目光所指,司嵐風出手如電。
“皇上,你此時該在殿上早朝,怎麼來了?這兒的事就jiāo哀家處理,你處理政事要緊。”晉王妃勸說。
“母后不必管朕怎麼來的,朕已命退朝,先處理此間的事。”李兆廷一字一字回道,誰都察出他身上寒意不下太后。
晉王妃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一語既罷,又扭頭把素珍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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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還是沒有?”他用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目光在她臉上身上移動。
素珍搖頭,“沒有。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心中……始終有你。”
“我不知道太后聽了誰的挑唆,說我和連玉……連玉是待我很好,但我沒有。還記得我們那次三個被困地牢嗎,我寧願命不要也要用血來救你,這還不能說明一切?”
她說著掙脫司嵐風的攙扶,撫撫頸中勒痕,無力地慢慢倚柱坐到地上。
“兆廷,自打懂事起,我就巴巴跟你在身後,你開心我開心,你不開心,我也不會快樂。你說你會娶我,我就信了。為了你,我做過多少事,可是,我父母死了,你從來沒有問我一句,在地牢的時候,你為了阿蘿不要命,我卻為了你不要命。我知道,我不漂亮,怎麼都比不上你跟前這些妃子,可是,哪怕是條狗,對了這麼多年總有些感qíng,可是,在你心裡,我竟連條狗也不如。你心這般狠,把我扔在這裡,任她們每一個人欺負我,宮女也可以爬到我頭上撒野。”
她紅著眼睛,用破啞聲音說著,指指自己的臉、嘴角,又捋起袖子,把紅腫流膿的粗糙雙手攤開,“我每天有gān不完的活,為了有頓飽飯吃,不得不和人鬥智鬥力,每晚枕著被她們淋濕的chuáng被入眠。連玉死了,我傷心難道不應該?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麼好。可是,我連傷心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不是阿蘿,她可以光明正大的難過,我卻不能,你的安慰永遠只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