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不聽小周勸,選在期限倒數的第三天裡才肯讓她以催生之法將孩子取出。
本來,依小周提議,十天前便該動手,她入寺前孩子將近五月,如今孩子雖小,但也已接近八個月,雖有不足,但勉qiáng可行,否則,只怕到時李兆廷過來,她身體孱弱,無法應對。
素珍卻無論如何不肯,堅持讓孩子在腹中再停數天,多長那點末。
無qíng、冷血、鐵手和阿青守在外面,眼看著連欣和無名淨水、血水來回不斷的端進端出,都煩躁不已,卻又不得不故意大聲說話。
寺中安靜,只要素珍發出稍大一點的聲音,只怕都會驚動到禁軍。
又過了些時間,二人進去,卻再無走出。
眾人焦灼不已,無qíng和冷血直想往內闖!突然,無名出來。這位素以膽量著稱的女捕臉上浮著一絲驚慌,“難產,大出血,朱姑娘這麼鎮靜的人眼看著都慌了!”
冷血臉上變色,便要奔進去,無名卻一把拉住他,“我看李提刑那意思是,她會支撐下去。她已痛得滿頭大汗,眼看著是快不行了的樣子,但還死咬著布條,不吭一聲,我想,她能行的。”
她說得結巴,不知是安慰他們,還是自己。
冷血和無qíng對視一眼,都是一副快急瘋了的神色。
又半個時辰過去,就在二人快按捺不住之際,只聽得一聲響亮啼哭傳來,不禁又驚又喜,半柱香功夫過後,連欣顫抖的聲音從里傳來,“可以進來了。”
幾人幾乎是搶奔進屋,一陣濃重的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是個小姑娘,可漂亮了,眼鼻看著就像六哥。”連欣抱著嬰孩在旁,哽咽說道。
那娃兒閉眼熟睡,因不足歲,看去極小,就似只初生的小貓崽兒,手足孱幼,但臉上卻紅撲撲一片,令人眼前一亮。
小周在旁淨手,手還是抖的,眼眶通紅。
地上是一盆盆紅濁的水,chuáng上素珍覆被平躺著,頭髮汗濕,臉頰、雙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奇怪的是,她的臉卻朝向牆內一面,不似平常母親,極力搜索孩子的身影。
“珍兒,你怎麼了,身上是不是很疼?”無qíng尚未開口,冷血已顫然出聲。
“冷血。”
突然,素珍輕輕一聲,冷渾身一震,眼睛倏熱!多久沒有聽她這樣喚過他的名了!
“過去的事……我恨你,但心裡也始終有你這個兄弟。請看在過去十多載qíng誼上,幫我把孩子帶到民間去。”她輕聲說道。
“民間?”小周一愣,“懷素,不是把小主子帶回七爺他們那裡去嗎?哪怕是位女主子,但她是主子唯一的骨ròu,大夥都會奉她為主的!日後舉旗——”
“不,”素珍打斷她,“所有愛恨qíng仇,都會在我們這一輩手上結束。”
“公主,”她終於轉過身來,以一種愛憐的目光看著連欣,“你也先和他們待在一
起,想好日後的路怎麼走再走。”
連欣抱緊孩子,唇瓣蠕動想說什麼,終還是死死忍住了,她明白,這已到了訣別的時刻!
她哀哀想著,卻見素珍突然咬牙起來,不由得一驚,幸虧冷血眼疾手快,把這搖晃yù跌的人給攙扶住了。她卻幾下掙脫,跪了下來,“小周,我把我和連玉的孩子託付給你和冷血。”
小周大驚,“懷素,你這是做什麼?”
素珍微微的笑,“若你把我當朋友,請一定不要把她帶回七爺他們身邊。我不要她重蹈李兆廷的覆轍!我同爹爹當年的選擇不一樣。連玉的孩子,我要她以最快樂最無憂的模樣成長,這仇恨跟她沒有關係。請別告訴她她生身父母是什麼人。”
小周和冷血緊緊盯著她,終於,冷血啞著聲音開了口,“好,我明白了。你放心。”
小周卻是搖頭,淚水一顆一顆滾下。這個堅qiáng的姑娘,也是這些天裡哭得最多的人。
“懷素,讓我留在你身邊!小主子有公主和冷血他們照顧便——”
“不,我意已決。這一生我和連玉已無以為報,你不能再留下來,請讓我了無牽掛。”
素珍吃力起來,把一直放在chuáng頭的荷包,再次鄭重地jiāo到她手上,“我……對不住她和她父親,這東西沒有資格再留在身邊。等她大點,你把這東西給她,留個念想。”
小周接過,哭得不能自已,她本能地往身旁靠去,無qíng卻微微側開身子,連欣一眼過來,眸帶不忍。
“走吧。”素珍看在眼裡,卻沒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
哪怕,她渾身每一道骨血都那麼迫切渴望著,她這些朋友,每個都要幸福快樂才好。
這時,鐵手已把屋外竹筐拿來,素珍朝他點頭致謝,連欣小心地把孩子輕放進去,將蓋子蓋上。冷血將之負到身上。
“你不抱抱孩子嗎?”
走到院中,連欣和小周忍不住同時回頭。
屋裡,素珍垂眸,用力攥緊幾要不聽使喚的雙手,笑道:“不了,小周好不容易用藥湯把她弄睡了,我怕把她吵醒了。”